这柄匕首即将要剜的不止崔明昱的肉,还有她的肉。
活人与死人怎么会一样呢,太不一样了。
她打着颤,看了看崔明昱,他正敛眸休息,伤痛逼起他额角的青筋,他却只是眉头微微蹙着。晶莹的汗珠,映照火光,泛着火彩。
他脸上还沾着许多灰土,像一尊清净的神像蒙了尘。她试手想为神像擦去脸上的尘埃,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却默默地蜷缩,收了回来。
凉风缱绻的秋夜里,皓洁的月色洒照,清风轻轻地拂动湖面,将倒映的月光碎成了粼粼的一汪星河,在崔明昱身上映出璀璨晶莹的光点。
她不由得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我若保不下你这条手臂,以后我就是你的手,算我欠你的。
她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狠下心,扎进了尖刃。
崔明昱抬起一双映着清辉月色的深眸,忘我而克己地看着她。他忍着剜肉刮骨之痛,面色苍白如纸,汗如雨落,却瞧不出痛苦,反而有几分欢欣从眼底跃跃欲出。
他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忍不住想:奉旨成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随着尖刃的探、转、剜、切,崔明昱的眉头都只是些微地跳动,反倒元幼荧的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紧,她额上与脸颊的汗水,竟然比崔明昱的还多。
崔明昱微微动了动手,想为她擦一擦汗,“别动。”她眼也不抬地道。
他果真不动了。
他敛眸,转过脸去,克制自己不再去看她。心中没来由地腾升起难以抑制的害怕与担心,他害怕自己突然生出来的情感被她看出来,才短短几日,她会不会认为他太孟浪。想起成亲那夜她所说的那些话,他好害怕流水有意而落花无情。
早知……就不说那些话激她了。他不由自主地将手帕捏得很紧,倒不是因为伤口疼。
火堆里的干柴,从黄褐色,到烧得黢黑,到烧成黑里透红,到烧成了透出火红的白灰,虽然还是柴棍的形状,但一触即碎成灰飞。
终于终于,元幼荧将毒素侵浸的肉都刮干净了,终于终于,创口流出的血不再是紫红色的。
可是创口变得比先前还大,仿佛在崔明昱的手臂上开了一只眼睛,洞可见骨,血流不止的眼睛。
元幼荧不禁眼眶泛红,又怕泪水模糊视线,阻碍她处理他的伤口,她埋头在自己臂弯里胡乱擦了一把。
随即毫不犹豫摘掉幞头,解开盘起来的头发,全部拢起来捋成一把,一刀齐肩割下,去火里引燃,旋即用木匣在底下接着燃烬的头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