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谷的劫难带走了她的太多至交亲朋,参军以后,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生与死的界限愈发混沌不清,她以为医者应该早就看淡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她只是一味活在只有君不封存在的世界里,从未真正在意过他人的人生。
她并不会经常想起君不封,只有在没日没夜地抢救伤患,累到恍惚的间隙,才会突兀地念起他。如果大哥知道自己在战场上拼命,会不会对这个让他人生一败涂地的魔鬼有一点赞扬?
其他同门救人是天职,她又主观加了一层赎罪。
不去叨扰大哥的平静生活,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报答,可她还是想为他做些事。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些与人为善的好事吧。
沉睡在心底的君不封告诉她。
只是即便让再多的将士死而复生,大哥破碎的人生也不会重建。
救的人越多,解萦心里的亏空却越大。
战争让她和仇枫断了联系,更就此没了君不封的消息。
她偶尔会想,大哥现在在哪儿呢?还在巴陵吗?以他的脾性,或许直接就上了战场。待她在战场拾荒,会不会就这样在死尸之下辨认出他的模样。
她还没有好好待过他,还没有回馈过他对她的好。虽然她是在赎她的罪,但她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迎来彼此的终结。
战事进行到后期,小佟将军力挽狂澜,生生遏制住禁军的颓势。她统领了几处将领,大家齐心协力,收复失地,俨然有重整河山的气势,解萦以为她可以就此看到战事平定,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连环的暗杀,即便有他们留芳谷的门人从中招架,小佟将军依然没躲得过奈何庄的暗算。
他们的精锐部队受到武林人埋伏,死伤惨重,小将军中了蛊毒,生命危在旦夕。
解萦当时也受了外伤,奈何庄的武器上淬了毒,即便服用了解毒的药丸,伤处依旧血流不止。还活在军营里的留芳谷门人只剩下她与罗介晔和朱蒙三人,罗介晔与朱蒙都受了重创,昏迷不醒,还能动弹的人只有自己,而营帐内伤者遍地,呻吟不断,她只能撑。
后来,解萦脱力地瘫倒在地,疑心是否是大限将至时,却听见有人在哭。
祁跃抱着他的小将军,哭得泣不成声。
蛊毒来势汹汹,帐中无人可解,小将军已是回天乏术,只能默然等死。
她问抱着自己的男人,我会死吗。
男人哭着说,不会的,我会救你的,不会的。
半醒半寐间,一度被解萦忘却的梦境悄然复苏。在塔城那个孤零零的营帐里,她身中剧毒,病成了一块发肿的炭。有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点冰雪的凉意。那人也抱着她哭,哭声很痛,印象里她从未见他这样撕心裂肺地痛过。
她问他,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说不会的,你会没事的,大哥来了,大哥来救你了,别怕,别害怕。
她一直以为这是场梦,后来,她甚至忘了她曾有过这个梦。
但她不是忘记了,她只是没有在应该想起的地方记起它。
大哥替她承受了余毒的苦痛,险些不为人知地死在郊外,后面他即便活了下来,也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度日如年。
没有人应该为此牺牲,她也不想再见到类似的悲剧发生。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了小佟将军床边。
留芳谷里的医者,除了晏宁,也许只有她略通苗疆蛊毒。
小佟将军所中的蛊,以蚕食人的内力为生,内力越深厚,蛊毒发作得就越迅猛,越剧烈。若因中毒而废掉功力,人会在短时间内因蛊虫爆裂而亡。将军毒发匆忙,解萦竟也忘记了,这种毒并不是真正的无法可解,它甚至有着最简单的救治方法。
只要有人将尚未汇聚至丹田的蛊虫渡到自己体内,小佟将军便可保住性命。
所谓解药之法,无非是以命换命。万幸将军中毒时间尚短,若蛊虫已然与丹田融合,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无药可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