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澜眼神躲闪,解萦竟死死把住他的手腕,厉声喝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在她的多番逼问之下,男人一向挺直的腰背很罕见地垮了下去,意气风发也在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颓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当初我没有告诉他,你娘的身份。也许……”
“也许?”解萦冷笑着打断了他,“以他在屠魔会的地位,知道我娘的身份是早晚的事。你固然从中推波助澜,但下手的那个人,是他,你何必替他开脱呢?”她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点一点收好,像个没事人似的断断续续哼着童年时母亲曾哼过的歌谣。情绪在顷刻间一起一落,解萦却兀自镇定。喻文澜怔怔地望着她,这个武功尽失的弱女子明明对他毫无威胁,可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对方举手投足尽显疯癫。
棋子收好后被解萦反复捞起丢下,一时之间,屋里只有棋子碰撞的噪音。解萦乐此不疲,玩上了瘾。听得久了,喻文澜心烦意乱,更无从排解心内愈发焦躁的不安。他屏气凝神,暗暗运功,内力运转如常,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他松了口气,脸色渐缓,解萦竟突地笑出声,笑声尖锐刻薄,神经可怖,已全然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温婉体贴的少女,倒是个十足十的压抑疯子。
“喻伯伯,放心,没下毒。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我可不认为我这点道行能杀得了我们的武林盟主。何况我就是要杀,也不会是现在,屠魔会和天下武林都还需要你,现在可不是我们算账的时候。我只是看你维护我爹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小时候以为他不喜欢我,纯纯是因为我是女孩,不管我多努力多优秀,都得不到他的一句夸奖,他生平最恨牝鸡司晨,倒反天罡,本就忌惮女子有才学,也自然会迁怒于我,我的存在就是我的罪。现在想来,我是他和奸细的女儿,早年他看到我,会想到他被一个女人蒙骗到前途尽毁;后面再看到我,又会想起对他情深义重的发妻命丧他手。他怎么可能会爱我呢?他怕我都来不及,他只会想让我死。当年举家避难,我就是他送给群龙教的礼物。依喻伯伯的谨慎,好友家出了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你定不会将分舵的大任交给他,而他弃官不做,本想在武林大展拳脚,却因为一个女人被你猜忌,他又怎能不恨。所以只有她死了,你才会重新信任他;而只有我死了,他和奈何庄的孽缘,才算彻底结束了。”
喻文澜嘴里发苦,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状似云淡风轻的女孩,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这十几年您对我的好,我领,但我娘亲的死,不管我怎么为您开脱,终究与您有关。这是您欠我的债,得还。”解萦又冲他笑起来,阴鸷的面孔下裂出了溢彩的光,“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来聊聊大哥的事了?”
君不封带着做好的花灯来到医馆,得知解萦还在和喻文澜交谈。他左右无事,便在庭院里看晏宁糊花灯,不时自己上手指导。解萦拉开房门,骤然看到他的身影,很是意外,随后不管不顾地落到他身边,确定这不是她的幻想,便死死抱住了他。君不封受宠若惊,忽听得怀里一声哽咽的“带我回家”,他同喻文澜匆匆对视,不假思索背起她,很快施展轻功,消失于庭院之中。
喻文澜于院中怅然站立许久,直到下起了一场急雨。
回到屋中,他喝着与故友最爱品鉴的毛尖,茶水冰凉,往事依稀拂过。
昔年的他是粗通拳脚的穷小子,空有凌云之志,却无报国之门;而解孟昶赛孟尝,家境平平,独爱扶持他们这些落魄武人。两人相逢于微末,几经浮沉,各有各的江山和成就。他一生嫉恶如仇,却在友人身上犯下了弥天大错,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解孟昶的发妻刚刚诞下女儿之际,告诉他,女人是来自奈何庄的间谍。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猜忌的种子,将一对恩爱夫妻变得面目全非。
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背着解萦走了没多久,解萦就在君不封背上失声痛哭起来。与解萦熟识后,女孩似乎总是哭,可从没有哭到几乎要把她的整个灵魂呕出来的程度。君不封想以最快的速度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