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已毫无意义。
不是他要主动离开她,而是他已经要无可逆转地失去她。也许一年,也许半载,她的离开是一个既定的日期。她在他身边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欢喜,如今他所能为她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欢欢喜喜地送走她。
君不封回到卧房,坐在解萦身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还很健康狠毒的小女人身上的火热气息了,如今的解萦,身体冰冷,宛若艳尸。手指穿过她的黑发,他恍惚想起解萦为他缝制的避毒香囊。针脚拙劣的香囊里藏着两人一生一世的期许,如今,香囊还在他的腰间盘桓,提醒着他绝不是孤身一人,而解萦一度如瀑的长发,却稀疏成了枯草。
接解萦回家的路上,君不封千次万次地告诫自己,要收敛他的伤悲,不要让她看出任何端倪。可最终,他没能负担得起这疼痛的威压。越是看着眼前的惨淡,越是痛恨命运的荒谬,也许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必然结局,能够厮守的平淡岁月,也不过是他们偷来的侥幸。
两人之间,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到底没能护得了她周全。
给解萦捻了捻被角,君不封黯然自语:“要是在你最开始表述心意的时候,大哥能听进你的话,好好回应你的感情,也许,现在也不会生出这些负担来。”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丫头,是大哥害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君不封轻手轻脚走去屋外,雨后天空放晴,太阳重新露出了它的踪迹。巴陵阴雨连绵了数日,这份偶然的照耀显得尤为奢侈,君不封被晃得睁不开眼,忍不住抬起手,遮住这耀眼的绚烂。
这一度是他囚徒生涯里最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如今,君不封只想回到那段不见天日的岁月里,那时的人生虽没有任何期盼,似也有一份永不离分的永恒在。
解萦回家后,晏宁每日晌午都会来替解萦诊脉,师兄妹俩默契地对她的出逃绝口不提。晏宁本想着她与君不封摊牌后,身体会更破败不堪,不想竟是君不封消瘦了些,解萦反而实打实地圆润起来。
一连问诊了七天,晏宁把精气神不大足的君不封叫到一旁打探消息,得知这丫头回家后的生活标准更胜往日,宛如新皇登基,被首席大太监君不封伺候得服服帖帖,终日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如此这般不问世事,精神比往日好也不足为奇。
晏宁知道解萦心思重,担心她这种好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思忖一二,晏宁简单嘱咐了解萦几句,劝她放宽心。解萦听出了师兄的弦外之音,恍觉近日心境之变。
她当然不会遗忘自己的罪孽,大哥的坚持解开了她的心结。山洞里的意乱情迷已是大哥最后的失控,回到家后,兄妹俩相敬如宾,这段时日,她就像重归童年的幼童,被大哥悉心照顾,终日嗜吃嗜睡,自然腾不出时间去胡思乱想。
送走晏宁后,君不封走进卧房,只见盘在床上的解萦正试图把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咧着嘴不知在傻乐什么。看她如此,君不封下意识想问她在笑什么,又觉得不必开口。他的悲喜一向为她所牵动,而她的悲喜亦如是。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解萦接过茶,喝了一两口,笑不动了。
被大哥接回家的那一天,她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大哥正在一旁编斗笠,察觉到她睡醒,他冲着她微微一笑。
那时她注意到他的发,上面就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
男人的苍老是一瞬间的,她在沉默中接受了他悄然的变化。往后数日,虽然她一直得到他的悉心照顾,终日心情舒畅,可两人的对话还是少得可怜。她总是困倦,总是睡,而醒着的时候,大哥又总在忙。有砍不完的柴,烧不完的水,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他安静得像是田野里犁地的老黄牛,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劳作。
大哥说过要和她一同分担罪孽,但在解萦的角度,赎罪是一个人的事。她有设想过自己被大哥带回家后的过激遭遇,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她,任何时候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人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