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城的绝境曾让死亡再度迫近她,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君不封始终未能前来的绝望。
她是从大哥生死不明地倒在她面前的那一瞬起,突然记起了死亡的真相。
留芳谷陷落,她不得已沦落战场,与故人们相聚又离散。那是比塔城的瘟疫岁月更煎熬的流离,战场上的大量死亡一度麻醉过她,她像是又回到了少时事不关己的隔膜。奇怪的是,解萦并不总想起大哥。猫眼少年抱住她的那一天,她不反感。痴恋大哥遗留的束缚悄然消散,生命渐渐有了落地的分量。就像是掬一捧终会散尽的沙,她只是试图从那跌宕的欲望中抓住一丝尚在存活的热气。
后面她看到少年囫囵的尸首,沉默地将他的头颅拥入怀中。将宝石嵌入男孩眼眶的那一刻,她发现她在哭。
她想自己也没有多喜爱他,只是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终局。
她憎恨这样无谓的死,他们每个人也都不应在这种炼狱里挣扎求生。
一度迷惑过她的生死局终于揭开了它最本真的面貌,它野蛮,残忍,无序。
解萦的光环失效了,她再一次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做爱人,她将自己最爱的人活活逼疯;做医者,她也根本就不是全能,她救不回所有人。
她总以为自己是可以操控一切的风,其实她一直都是随波逐流的草,只是她被保护的太好,才一直没能参透自己的真实斤两。
至于那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她还没能体会到缔结生命的欣喜,就已经接受了她注定失去它的苦痛。
解萦是在失去小生命的日子里,渐渐领会了这无从纾解的隐秘之痛的她在无声无息间,失去了一个家人。
少女时期的自己做梦,想让大哥意识到她是可以和他生儿育女,共度余生的成熟女人。
但她真的了解成为“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重逢之后,解萦并没有刻意要和大哥生儿育女,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清楚晏宁开的药物有很强的避孕功效,他们根本跌不进那个名为生育的黑色漩涡,这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和君不封痴缠的因由。而且她也明白,即便君不封已经遗忘了所有过往,她再想重塑两人的关系,他们也毕竟是兄妹。她可以和全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孕育生命,但孩子的父亲,唯独不能是大哥。
母亲过世后,在解孟昶和二娘的持续虐待下,解萦做过一个异想天开的梦,她会有个全新的家人,一个由她亲手选择,带她脱离苦海,保护她,疼惜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家人。幼年她以为这个人是大哥,可从十六岁跌跌撞撞失去他的那天起,她就清楚了,大哥固然是疼惜保护她的,但他们也只是暂时的家人,她的家人只能由自己缔造,而她与大哥他们至多只能陪彼此再多走一段路,时间到了,就要分别,天命不可违抗。
她不肯信她的命,也抗争了她的命,如今的苦果就是她付出的代价。
但对她和大哥的故事而言,腹中小生命抵达的时间刚好。
它是绝佳的补偿,也是最好的收尾。
大哥一直想把她养成他的好妹妹,他失败了;她一直想把大哥变成自己的好情郎,她也失败了。
她想他爱他,爱到自己不人不鬼,爱到自己穷途末路,可最终,自诩深情的她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永恒的疮疤,成了他终身作祟的疼痛。
君不封是一个怎样的人?
十六七岁爱过的少女,他可以把她一直放在心里,待他年逾不惑,少女香消玉殒,记忆里的面容模糊了,他依然会出现她的城,在街头巷尾捕捉昔日相交的幻影。
君不封的余生从不需要外人陪伴,爱的人不爱他,他就一直等。
这样一个不肯将就的人,在她走后,该怎么办?
她能看到大哥的未来。
没了她的陪伴,大哥就本本分分做他的单身汉。偶尔去晏宁的医馆做客,漫不经心地应付媒婆们介绍的姻缘,随后回到家,开始对她日复一日地思念。
像大哥这样泾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