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他的哽咽,“大哥当然想回到留芳谷,一直陪着念恩长大。可是大哥……撑不下去,也不想再撑了。你说八十岁于你而言很漫长,对大哥来说,又何尝不是呢?阿萦,大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影踪,夜色黑魆魆的,半点光亮也无,夜鸦的叫喊此起彼伏,嘶哑凄厉。萧索之中,君不封侧过身,不再凝望天空的落寞。他笑里含泪,涕泪不止,吻她冰凉的额头亦是小心,不肯让眼泪落到她身上去他怕以后在梦里也从无从得见。随即他痴痴地笑了,他又怎会有未来呢?两个人也根本没有今后。
“阿萦,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期许的那样,大哥至少活到八十岁再寿终正寝,那个时候,你又会在哪儿呢?只怕大哥到了阴曹地府,也再找不到你的踪迹了。人老了都会忘事,会不会我也再记不得你的样子,就算咱们侥幸在忘川擦肩而过,我也没办法再将你认出来?阿萦,大哥不怕见不到你,横竖你也是不愿再见我的,但大哥最怕忘记你。忘记了你,就算轮回转生,重来一回,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君不封从自己的长靴中摸出了一把匕首。那是昔日解萦带在身边护身武器,是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削铁如泥。端详了刀身片刻,君不封出手入电,连着在自己的四肢胸腹刺了数下,鲜血四溅,他在极致的疼痛里,畅快地笑出了声。接连的疼痛到底削弱了他的气力,没办法如心中所想,一鼓作气、捅穿到底。只是,与这些时日频繁承受的苦痛相比,就连正在冒血的伤口,也只像是身上单纯的装点。
这是昔年在屠魔会从事审讯,君不封从湖心监狱里学会的一招,用以处刑群龙教的教徒。对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君不封如庖丁解牛一般悉数于心,这几刺,招招避开了要害。
解萦一向最紧要他的身体,不肯让他受丝毫损伤。每次受伤,她也会为他悉心处理伤口。不知不觉间,小姑娘救了他一次又一次,让他见证了不少奇迹。
如今,奇迹之人消逝,他只会在漫长的疼痛和失血中死去。这是他应得的报应。用解萦亡母的遗物来结果自己,是最合适不过的裁决。如果她还活着,她也一定比任何人都想杀掉他。
锐利的尖刺划过皮肤,君不封有些后悔自己提前换了长袍。在带解萦来桃林的路上,他的双膝就磨出了两个可怖的血洞。如今,鲜血濡湿了他的衣物,他能想象到自己看起来有多不堪。和总是庄重干净的女孩相比,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丑陋肮脏的叫花子。
他终于被打回了原形。
在与解萦兄妹相称的十数年里,他得到过救赎。而她走了,他又能是谁呢?小姑娘给了他永恒的、唯一的归属,她离开了,他赖以为生的生存意义也消失殆尽了。
被称作大哥的他,是解萦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是眼盲心盲的负心汉。而单纯的君不封,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乞丐,也许早就该死在三十年前的长安。
他大可以再找一个新的身份,带着他与她的女儿,继续在浮世中挣扎求存。
但他不愿再让心底那个卑怯的小女孩等下去了。
因为下手极有分寸,身上的这点创口,远不至于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失血而亡,但君不封确实因为失血头晕,丧了力气。卧在地上缓了片刻,他四肢脱力,匕首随即从掌心滑落。许是以前的旧伤在犯,又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哭,抽筋剥皮般的苦痛使得他不自觉地蜷缩。夜鸦闻到了血液的腥气,正接二连三地落上枝头,虎视眈眈地守了数排,亟待一场血腥的饕餮盛宴。
在这样的惨淡里,君不封轻轻笑出声。
他很想像过往那样拥住小姑娘,但他身上实在太脏了,他也不想让自己的鲜血溅到她脸上。
眼前的桃树渐渐成了重影,随即是白茫茫、空落落的一片。也许他的时间也快到了。君不封强忍住快要将他碾碎的眩晕感,对着那一团虚无,轻声念道:“我的丫头长大了,比我潇洒得多。按你的脾性,怕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已经奔赴到下一世了。这样也好,你看不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