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认知就是个不断被打碎再被重塑的过程,毫无成果的第二个月,他不得不放下自尊去找郑轶要人。
原本以为郑轶至少会伪装几分,然而那个一向以城府深著称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承认钟时意在他那里,接着更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被拒绝的瞬间,钟时瑀瞥向郑轶办公桌上的一方青砚,忽而生出将郑轶砸成头破血流的冲动。
但他还保有最基本的理智,因此只是默不作声地打道回府,此后同对方在另一个战场上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与此同时,他没有放弃寻找其余的线索。
以那样快的速度将人从高级餐厅和他的保镖眼前带走,这至少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谋划,而能同钟时意近距离接触谋划的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那名看似随和的心理医生。
有了这样的判断,钟时瑀却没有动他,不是不敢,而是怕钟时意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再次加重病情。
卫风那句话说得很对,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说爱自己的傻子,而是和他相濡以沫,彼此相依为命的哥哥。
这一次的愤怒没有让他发狂,而是让他愈发平静,就像岩浆喷发前的火山,从外部看去,山顶是白雪皑皑的寂静。
他调查赵医生,很快发现了对方行踪的诡异之处。对方偶尔会跟医院请假,在本市消失一段时间,却查不到任何的出行信息。
钟时瑀开始派人跟踪他,发现对方定期乘坐私家车去往北方的某个小城,而那辆车正登记在郑轶的公司名下。
在收到卫风发来的视频文件时,恰好是他与钟时意分开的第六个月整。
钟时瑀忽而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先是按响了秘书室的服务铃,吩咐推迟后面的两个会议,然后起身关上办公室门,转身喝掉杯子里早已冷透的水。
最后他重新坐下,点开视频。
视频是偷拍的,教室后门,透过窄窄的长条状玻璃,他看到钟时意站在讲台上,唇边挂着一个小小的麦克风,正在同台下站着的学生说话,表情和语气都是钟时瑀很久没见过的温柔。
钟时瑀物理很差,而且早就忘光了,但从钟时意微微翘起的唇角上,他知道那学生应该是答对了什么问题。
然后他就想起,很多年前,钟时意也曾这样耐心地为他讲过题目,也曾因为他说出正确答案而这样笑,那时台灯的光打在少年哥哥精致的侧脸上,映出面颊上细腻柔和的绒毛,也映出眼下淡淡的青黑,是缺少睡眠的痕迹。
那正是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沉重的债款,繁重的课业,透支的身体,样样都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却始终没有压垮哥哥年少单薄的脊梁。
而当时的他看着哥哥认真的侧脸,在心中发誓自己长大后一定要让哥哥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辛苦,要让他幸福快乐,余生无忧。
就像被时隔多年的子弹突然击中,钟时瑀就这么愣在原地,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从头到尾都在索取,索取哥哥的照顾,哥哥的喜欢,还有哥哥的爱,却从来没有问过钟时意想要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
从这天起,钟时瑀开始尝试接受治疗,因为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偏执易怒,再将人抓回来一万次,也只是同一个结局。
因为早逝妻子的缘故,卫风对此富有经验,且很乐意为钟时瑀提供建议。
钟时瑀的偏执有先天的缘故,但也有后天药物的影响,在治疗中,他试着去了解自己在情绪和行为上的种种问题,并且学习适应性的应对策略,最主要的是在于放下心结,尝试在假设中接受钟时意也可以拥有在他之外的东西。
一开始很难,想到哥哥和别人可能存在他所不了解的亲密关系,钟时瑀就会产生不可自抑的愤怒,但随着疗程的深入,情况有所缓和。
虽然并没有完全变好,但最起码是有进步的。
但只有一道坎迟迟无法越过,就是假设哥哥或许并不是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