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钟时意窸窸窣窣地伸手够东西，钟时瑀以为他要找手机联系郑轶，他心里恨极了钟时意对自己的躲避，避开哥哥手腕上横贯的伤口，掐住他的小臂，厉声说：“你现在找谁都没用，老实待着！”

钟时意抖着嘴唇看他，面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我……有点不舒服……”事实上他疼得几近窒息。

钟时瑀神色微动。他知道自己昨天把人折腾得狠了，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有点不安。

这个时候心软就是落了下风。

他面色几次变幻，最终缓和了声音，问：“哪里不舒服？”说着，把钟时意抱坐在身上，用自己的额头去贴钟时意的额头。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来临得没有任何征兆。

最先感受到的是失去方向感的眩晕，钟时瑀发现他们乘坐的车子在单向行驶的高速路上蓦然打了个弯，与行进的方向变得截然相反。

他抬手为钟时意系上安全带，听到司机的声音从隔断墙上的一处音响装置中传来，对方向他汇报说，昨夜下的雪已经在路面上凝结成冰，他们来得太急，没有上防雪链和雪地胎，所以要在最近的服务区下高速更换。

钟时瑀说好，与此同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急刹车和鸣笛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看到一辆小型载货车朝他们驶来，车速极快，几乎带了破空之声，很明显是打了滑。

这时他们的车身还没彻底正过来，如果产生碰撞，钟时瑀所在的位置就会是两辆车相撞的位置。

钟时瑀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能动，否则就会影响到身侧的人，但钟时意却忽然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飞身扑到他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然后在司机惊恐万状的喊声中，在哥哥温热暖和的身躯下，钟时瑀感到一阵猛烈却沉闷的撞击，但他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因为小货车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因为司机在最后一秒转开了大部分车身。

因为那一丝撞击的余波是透过钟时意的身体传递给他的。

寂静和喧嚣一起袭来，钟时瑀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放在哥哥身后的手。

满手都是鲜血一样的红色，或者那本来就是鲜血。

心脏细密地泛起疼痛，他肝胆俱裂地，小心翼翼地摸索钟时意的后身，后背，脖颈，似乎都完好无损。

随后他摸到了湿润的来源，是后脑勺的位置。

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淌出鲜血。

这是钟时瑀第二次距离钟时意的死亡这样近，一时间耳中所有声音都屏蔽不见，他颤抖着轻唤哥哥的名字。

四周愈发纷乱嘈杂，警笛声，救护车声由远及近，还有凌乱的人声。但没有哪种声音比钟时意吃痛的轻喘声更加清楚。

钟时瑀听到让他又爱又痛的哥哥，用生怕来不及的急促语气，轻声问：“小瑀……你没事吧……”

听到这样的关心，钟时瑀几乎落下泪来。

这一刻他忘记了两人以往所有的拉扯痛苦，他只是费力地点头，徒劳地去捂那个流血的位置，但没有用，血越来越多，淌过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深棕色的座椅皮面上，像深色的盛放的花。

钟时意感觉不到痛，他的指尖愈发冰冷，头脑也混沌至极，像一团硬邦邦的浆糊。

视野变得模糊，他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容。

走马灯似的，脑海中播放着他们的过往。

亲密无间的童年和少年，分别，破裂的关系，言归于好，比所有时刻都亲密，再突然疏远，痛苦，报复，仇恨，逃离，重逢……

钟时意不后悔，但对于弟弟，他觉得亏欠。

他知道自己不是很好的哥哥，更不是很好的爱人。

一而再再而三，每次他都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弟弟不受伤害，但似乎总是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但幸好他还有点用处，这回他真正地保护了弟弟一次，虽然代价是生命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