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小孩, 虽然那时候的我也是一个小孩。

我觉得他们很吵闹,而且他们天真浪漫的脸会让我嫉妒。

因为我不可以像他们那样跑跑跳跳,拿着自己的时间肆意挥霍,凑在一起说无聊的废话,或者做一些没有意义的游戏。只能留在房间里练琴、练书法、学习算数和英语。

我的生活像我一样无趣。

让我意外的是, 简雾居然愿意陪着我一起, 虽然他也是楼下吵闹的小孩中的一员, 但他在我房间里的时候, 就像一个安静的娃娃。

他长得也像娃娃,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我有一天突然对他说:“我带你去买零食吧?”

从小卖部出来,他笑得很甜,嘴巴更甜。

叫我哥哥,还夸我厉害。

我发现他的反应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感,远超于我拿这些钱为自己买零食或者玩具的快乐。

我很快就对这种感觉上瘾了。

从一开始厌倦父母对我成绩的严苛,到开始主动地花费时间和精力提高成绩,我一次又一次把换来的奖金消费在哄简雾开心这件事上。

很快,他就变得越来越粘我,每天都跟我一起上下学,在我教室外面等我下课,嘴里总是喊着“等等我”。

我知道,这份友情是我用钱换来的,它既不坚固,也不真诚,但我依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我需要简雾的夸奖,需要他的笑,来证明我是一个有用的人。

而不是我父母口中连那么简单的题目都能做错的垃圾。

他们从不会像简雾那样夸奖我,我考了年级第一,他们也只会淡淡的说一句“继续保持”,只有简雾会说“你真厉害”。

可人大概就是贱吧。

我还是想让我父母说一次,我很厉害。

初三的时候,我想,这个机会来了。

我的父母在我考少年班这件事上对我寄予了厚望,无数次说,B市这么多年以来考上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如果我能考上,我就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于是我疯了一样学,我想我一定要考上。

可是临到考试前,我生病了。

感冒的症状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大脑像是蒙了一层雾。

不能这样,我想。

所以我在父母睡觉之后,又偷偷找出药,拔高了剂量。

那天晚上我是痛醒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难受过。

想吐,吐不出来,鼻子在流血,头也疼得要命。

被120拉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累。

从昏迷到醒过来,我的大脑好像被粉碎绞杀了一次,又重新生长出来。

我发现我似乎不想再获得谁的承认了。

我爸妈在我面前哭,说他们不该对我要求那么高,我看着他们那么狼狈的样子,和从前强势的要求我的模样完全不同,我应该是心疼的,可我却哭不出来。

后来简雾也来了。

我知道他会来,他父母一定会带他来,可我却并不想见他。

在我备考少年班的那阵子,他一直和其他人玩得很愉快,他是个有趣的人,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和我玩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个很善良的小孩,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另一部分是因为我会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对他有求必应。

但我心知肚明,我于他而言,从来就没有很重要。

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没有小孩会喜欢和一个无趣的人当朋友。

我在那天决定,以后不会再为了获得别人的一句夸奖而折磨自己,所以我也决定,戒掉我对简雾的瘾。

可是他说,他不要玩具和零食,他想要我好起来。

他说他想和我一起玩。

那一年我十五岁,我因为一句话,意识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