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进伙房,像之前那样,沉下心认真给萍萍煮面。

如?此日复一日。

*

寻常人家生子百日,要过“百蒣”,至来岁生日,过“周蒣”。善堂里?的孩子虽然?生辰是捡来那日,但也要过百蒣、周蒣,因为他们和别的孩童一样珍贵。

这?月廿三,善堂里?给一位男童举办周蒣筵席。

大伙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吃席伙房是坐不下的,桌椅都搬来外面山路上平时惯用的加库房里?存的,一共摆下十二桌。

人展臂宽的蒸笼高高架起四层,蒸羊、蒸鹅、蒸鸡蒸猪头。

萍萍忙前忙后?,她?见柳湛也在人群中穿梭,手脚不停。二人兴许都偷瞟过对方,但没?对?视,亦未打招呼。

萍萍分神一霎,一拇指长的梅条塞进她?嘴里?厨娘正炸猪肉,分一点先尝。

“好吃不?”厨娘笑问。

刚出锅,有些烫,萍萍卷了下舌头:“好吃!”

厨娘便将那漏勺长筷都往萍萍面前递:“帮我炸会?,我要去方便,憋不住了。”

“那你快去!”萍萍先擦干净手,才接过,帮着炸,翻面、炸好的捞起来沥油。

厨娘没?去多久就?回来交班:“来了来了。”

萍萍归还漏勺,手空下来,见肉已?炸好一箩筐,就?帮着分盘,挨个?端上桌。到第七桌还是第八桌,萍萍没?细数,突然?就?和柳湛对?上眼。

他旋即笑了下。

萍萍视线往下挪,才发现柳湛身前案板上有凝乳缸子,还有挤好了,成?形的十来个?酥油鲍螺。

“尝一个??”他扬着嘴角邀她?品尝。自她?离宫后?,那些个?反反复复追忆往昔的日子,他以为六年前的回忆就?只那些了,却突然?在某一夜记起一件新的:他觉萍萍制酥油鲍螺辛苦,不想操劳,自己在画舫里?学,做给她?吃。

柳湛激动得从床上坐起,一手攥拳捶另一只掌,犹嫌不够,赤脚下地绕寝殿踱步。

那一夜他难得重新拥有了几分活力。

柳湛冲萍萍笑道:“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萍萍其实无论何时,都馋酥鲍,心却下沉一寸,面上浅笑:“不了,我早上吃饱了。”

柳湛的心再次跌落。

萍萍扬了下手:“那我去那边帮忙了?”

说这?话时,沉下去的忽又跃起一寸,持平。

“去吧。”柳湛面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语气始终温柔。

周蒣宴须一人主持唱诵,大伙自然?推荐最?有文?化的张安。

张安事先写好千字墨稿,一卷长得两手兜不住,直垂地上。

他一字字照着念。

萍萍听了会?,发现掉书袋严重,词句晦涩,且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是车轱辘话。

她?再往下一扫,十来桌人,大半掺起瞌睡。

她?有点明白张安为什么考不中了,正想着,见张安顺着读已?快读完手上捧的,萍萍连忙帮他拾起地上掉的,张安读到那一行刚好接上,没?有中断、磕巴。

张安感激看向萍萍,四目相对?,萍萍浅笑点头,张安马上跟着点了下,红着耳根继续念。

唱诵了半个?时辰才说完,接下来该行“试蒣”这?是本朝周蒣必行的风俗,将果木、饮食、官诰、笔研、筭秤罗列在一块红布

上,那做周蒣的小儿从头至尾爬过,看先拈何物,以为征兆。

这?项有意思,大家从昏昏欲睡中醒来。

善堂里?男童不多,今日周蒣这?位,天生右手没?有五指,才被遗弃。他爬的时候萍萍和另外两位小娘子沿路跟随相护,男童右手抓起一支毫笔,众人叫好:“好,将来考状元!”

话音未落,男童就?丢了笔继续朝前爬,抓起那方砚台。

这?个?重,萍萍赶在男童下面托住,砸坏砚台是小,碎砸飞进他眼睛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