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1 / 2)

可现在,她半垂着眼,不与老妇人对视,不敢也不想。

“我最小的儿子上个月才创立了锻造工坊,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员工只有他们两夫妻和我的四女儿,没想到会收到巴斯克维尔家的邀请函。”尤金夫人欣慰道,“安雅夫人,你和阿克塞斯完全继承了祖辈的精神,重视每个工匠,推动工艺的前进。”

“不是我。”安雅的回应很冷淡,“阿克塞斯才是继承人。况且……”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谁让巴斯克维尔家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安雅的语气泄出了一丝拥堵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尤金夫人的笑意凝在嘴角。

看到老人家无辜的表情,安雅突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不想再待,起身借口说有事要离开。

“安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在她转身时,尤金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回以前,冷静又带着慈爱,“我写过信给你,你从未回复我。”

安雅静默几秒,没有回头,只说道:

“我忘记了。”

说完,她就逃走了。

大鸟笼里,宾客、招待员、会飞的酒瓶酒杯或各种小鸟络绎不绝,幸好安雅还是在旋转楼梯上,找到一个幽静的位置。

她不顾形象地坐下,靠住玻璃墙发呆,望着墙外的枝叶在夜风里飘摇。

其实,那个哑炮女孩说错了。

她从未打破过蛋壳。

很多年前,正式接任魔法史教授的安雅,的确以为自己打破过。

但事实是,她在转角听到了阿克塞斯和尤金夫人的对话。

“夫人,谢谢你愿意卖巴斯克维尔家这个面子,我保证魔法史课程的水准不会下滑。”

尤金夫人叹了口大气,曾让安雅觉得慈爱可亲的声音变得幽幽,让她后背冷汗直冒:

“我相信你,阿克塞斯,但是……”

话的转折总在“但是”之后,安雅不敢再听,飞速跑开。

这么多年来,她不敢去想夫人在“但是”之后想说什么。

她怕那些叠得高高厚厚的羊皮纸、握笔长出的薄茧、坐在书桌前的每一个深夜都是笑话,只是她可笑的自以为是。

她怕好不容易获得的认可、自己拼尽全力取得的一席之地,其实都是假的。

其实从始自终,她身上的价值都是外界事物的赋予,前半生由巴斯克维尔这个姓氏赋予,后半生由阿克塞斯这个丈夫赋予,

而她本人,只是个毫无价值的哑炮。

安雅不甘心,她的满腔火焰仍未熄灭。她试图将魔法史课程规划得更有趣,满怀热忱和期望设计课程、安排户外教学。

只是台下学生们的冷漠和嘲弄,作业簿上冷嘲热讽的回答、无穷无尽的恶作剧,一次又一次击碎她的信心。

唯有阿克塞斯来监课时,他们才会老实,教材上被吃墨虫吃完的字会再度浮现、抽屉里的蚯蚓和蜗牛化作浮光、作业簿上羞辱性的词汇自动消失。

光线将阶梯教室切割,安雅在阳光之下的讲台,他们在阴影之中的高处。

沉重的孤寂向她袭来。

四周的林木倒塌,母鹿不知所措,曝露在躲于暗处的捕食者目光之下。

面对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包括阿克塞斯。

他是只更大的兽,来镇压其他小兽。

而最大的兽,藏在她的胸口。

融合着混乱与梦魇,不可名状、不可理解,站起来变得巨大,是虎是狼是毒蛇。

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那只兽站立她的胸口,对着她的丈夫嘶吼、尖啸,日夜永不安宁。

宴会厅里的客人们已经吃饱喝足,正往顶楼的拍卖厅上去。小鸟们穿梭其间,停留各处在寻人。

其实他们想找的人就躲在珍珠白帘布后。

安雅刚刚顺走一瓶酒,现在正不停歇地倒了一杯又一杯,好让她分不清,身体那没有尽头的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