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旋面色阴晴不定。
一片冰棱晶枝格外美丽的雪花自半空旋落。神君伸手去接。
雪花倾斜落进他的掌心,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话时带出的轻微气流,并没有静止,而是如立灯般,在他的掌上继续翻转,旋动。细小的冰棱折射出点点光芒,落进神君漆黑的眼眸。
“是。”
神君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我不会让人间自起杀伐,不会让大荒趁虚而入。但不令三十六岛与西海海妖攻打西洲,是止风波,令御兽宗更天换日也是止风波。”
“你……”庄旋心中惊骇,失声道,又很快反应过来,换了语调,“神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君又微微笑了。
目光却是冷的。
“有旧朋曾经送我一句话,说是,至善至贤圣人,至悲至凄亲朋。这句话说得对又不对,我称不上什么至圣也算不得什么至贤,但亲也好,朋也好,已经都离散过一次。孑然一身是什么感受,我也知道了。”神君掌上雪花在旋转中渐渐消融,“神、妖、人,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他转过身,重新撑开红纸伞。
“三世荒唐,亲友聚散。我还剩下什么?”
剩下一个荒瘴退,四野清。四极定,立人间的执念。那为了整个人间,让一洲一宗之人,再多恨他一些,又有什么?……恨他的,够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一些。
“仙妖会盟之前,血契不会再存于世。”
经过城门时,“清气满乾坤”城匾的堆雪落下了一些,落在伞面。
簌簌有声。
“我听说三十六岛的群妖之首,牧狄大人前不久也到了西洲。”庄旋在后面忽然开口道。“……神君与牧狄大人十二年未见,重逢之时,想来有不少话相谈。如今庄某,斗胆请神君听一个小故事。”
尽管神君没有回头,庄旋依旧欠了欠身。
“不是什么辛秘,也不是什么传奇,只是件很简单的小事,不会叨扰神君太久。”
红伞红衣停在城门下。
得到允许后,庄旋没有直接开口。他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气,摸索着,从袖中找出根旧烟斗,没有点燃,只是握在手中:“西洲北地有座冰城,不算什么大城,小小的,人口不过千户。以种洗草磨石为生。后来,一群途经此地的赤象撞破了城墙,横穿过街道。象高十丈有余,遇墙墙塌,逢屋屋倒。”
积雪纷飞。
大如小山的象投下一片阴影,从街道的这头笼罩到街道的那头。巨象一步一步,向前迈出,每走一步,地面就出现一个数丈深的陷坑。男男女女哭着,叫着,拼尽全力地在风雪中狂奔。年迈的老人挣开儿女的手,让他们自己跑……轰隆轰隆……
隆隆声里,前一天还说说笑笑的人,就成了深坑里一小团暗红的污渍。
赤象们从北墙撞入,斜穿过整座城。
它们对凡人或许也没有什么恶意,它们不以凡人为食,它们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
而已。
还未长大的孩子,努力奔跑的大人,庞然的阴影与地面的陷坑……白茫茫中,废墟尸体横陈,鲜红的血向外弥开,又被封冻。
“千户之城,在象迁之后,仅余百户。此前百年千年,象群皆沿东绕川而行,人与象相安无事。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象群忽然改变了路线。若象因循旧路,人城无恙,可如果象群像那一年一样不愿意走原来的迁移路线呢?百户千户的性命,就要由象群更不更路途来决定吗?知剑悬于顶,却要寄希望于它不坠落?”
庄旋一指退后的队伍。
“神君见到这些犸象和驳豹了么?”
“若无血契的制约,御兽宗又该拿什么来保证它们不伤城民?!”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可我御兽宗亦非大罪大奸之徒。”
“不周传道之时,西洲仅有大城不过十数,小城未过三百。如今,御兽宗治下的西洲共有大城三百八十二,小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