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与那人相交也有着自己的缘由……”封霄阳思量一会,又将这句也划掉了,“啧”了声,叼着笔杆皱了眉,含混不清的低喃,“那臭脸小崽子这一世和上一世真是如出一辙的脾气硬,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脑子有病看上这么个玩意的。”

他微微抬了头,笔尖在眼下一磕,恰巧撞上了那道横过眼下的伤痕,惊的封霄阳浑身一颤,毛笔在道袍上滚出长长一道墨痕。

封霄阳沉默地看着身上的墨痕逐渐洇开,半晌没有动作,许久之后,忽的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难怪碎嘴老人家会说这情丝断不得……”他将脸上的墨迹抹了,将蹭了墨色的手在身上随意一擦,又是一道脏印儿,自己却浑不在意,撑着脸遥遥望着浮空山的方向,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远方的某个人解释。

“我还记得自己对那小崽子动过心,做过些幼稚过分的事,却全不记得那时的感受,甚至于……甚至于即便是真和这一世的小崽子滚上了一张床,也没法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我又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情丝一断,那份曾经深刻无比的情感如今也成了些飘忽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他非但不能理解凌轩那夜告白时磕磕巴巴的脸,甚至连自己对那人究竟是怎样的态度都摸不清。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那个臭脸小崽子的,却不记得爱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了。

传言情深似海之人,在断了情丝后也能念念不忘,封霄阳从前觉得自己情深似海无人可比,现在却是完全不敢再妄想了。

他只记得自己从前的确是爱着那人的,甚至能为那人豁出命去,而至于现在如何……封霄阳直到现在都记得清楚,自己在与凌轩滚上了一张床后,第一反应不是恐慌不是紧张,不是一切恋人之间该有的羞涩暧昧,而是一种诡异至极的情感,综合来讲可以简化成两个字:就这?

每每想到此处,封霄阳都不由自主的想笑,可笑了没一会,心中便泛上了些难言的滋味。

那天杀的老头子当真是好算计,断了他的情丝、绝了他回山的路,自然可以将那人揉捏在手中。

可老头子运气不好,没算到小崽子居然也会渡红尘劫,还刚巧撞上了他;他也是运气不好,虽逃了一条命来,还遇上了凡间的小崽子,却偏偏断了情丝,即便被折腾的低声求饶,心中也无法再因那人波动半分。

问君有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还不能说是太监太监那是有心无力,他是有力无心。

“再在那小子身边呆上些时候,我怕是真能把自己过去那几分情意都消磨干净……”封霄阳自嘲一笑,重新执笔,“况且我如今这副不知何时便要彻底脱离控制的样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还是不要去污他的眼好。”

他落下最后一笔,腰间那枚铃铛忽的一响,惊得他怔愣片刻,垂眸盯着那枚震颤不停的铃铛,眸中晦暗不明,最终还是长长叹出口气来,将那枚铃铛的震颤置之不理。

“愿师弟平安喜乐,日日逍遥……”

“……更希望,待他历经了凡间诸事……”

待他历经了凡间诸事,再不记得我这个没本事的师兄。

若有机缘再见,若有来生可续前缘,便求一个圆满顺遂,再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缺德事,再不要遇见什么一心向道的疯癫人。

他写的极快,到最后笔画相交,染成一片密密的墨团,已然分辨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字,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倾诉,可到最后也只能融成一片胡乱的黑迹,像是将他那颗无措又迷茫的心用这红布缠了一圈,又猛地扯下来,留下的印痕。

封霄阳只是离开了凌轩,却并没有走远。

凡间不小,他始终都在这小城周围守着,活的像是只暗夜里的影子,默默看着浮空门被那人操办的越来越大,看着那人拒了无数婚书,也看着那人夜夜辗转,夜夜无眠,口中念的说的全是他胡诌出的那个名字。

封霄阳觉得这人不该一辈子都没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