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过百年,却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许多修士在拿到那张与百余年前如出一辙、只是上面的字刀劈斧砺般锋利,几乎能透出股凛冽剑气来的请帖时,都没怎么回过神来。

寻常凡人间结亲的两户人家离得太远,的确是有一家操办、一家回请的习俗,可这毕竟是魔界与修真界两界之间的事,如今战事甚至还没能歇下呢,怎么好办这样……堪称荒谬的典礼?

可一想到,那位高居庙堂之上的剑尊实际上是个疯子,这样荒谬的举动,倒也合情合理了起来。

程渺疯了这是全修真界中人,在这一百年间慢慢意识到的事。

他再不是那个悲天悯人的仙尊,而是把锐利不可直视、心狠手辣到了极致的利剑,疯的连那若水之下的鬼界都敢只身闯进去,居然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修为与实力,就像这百年里,没有人敢公开说一个字封霄阳的不好一样。

修士们逐渐意识到了,那个已然死去、罪孽深重的前魔尊,似乎是这位曾当过魔尊禁脔、如今重回剑尊之位的仙人,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而这个过程,是以无数人的血,染出来的。

程渺疯的很理智。他并不滥杀,只对那些管不住嘴、管不住手的人动手。

这样的约束,本不该造出这样的恶名。可这样的人,却实在是太多了。

程渺本来是存了为封霄阳那些年里造下的杀孽赎罪的心思,想将这一团浑水般的三界证出个清明来,却逐渐发现了个慈不掌兵的道理,便索性拿了他那柄霜剑,拿无数人的血铺出了一条无人敢拦的路。

他已然很习惯人死前的咒骂与哀嚎了,却时不时的会想,若是他的师兄看见他这副样子,又该如何想。

然后笑着摇摇头师兄都已经死了,死人怎么会有思想呢。

所以我还是非常理智的,程渺撑着头,垂眸望着高台下来来往往的修士,带着笑意在心中想。

只不过是想将自己许给一个死透了的人罢了。

我只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即便你死了也要同你绑在一处。

他的爱恨仍是扭曲对换的,他自己却觉得并不妨事。

不管是爱是恨,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浸透在血肉中的在意,不是么。

更何况,那个被他刻进了骨子里的人,已经死了。

“我还希望更恨他些,恨的他从坟里爬出来才好呢……”程渺闭了眼,向后靠坐在大红的座椅上,唇角仍是勾起的。

他本就不是个极冷极傲的性子,过去大多时候冷着脸,一是总下意识的警惕着,二则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人值得自己笑脸相迎。一来二去的,便也忘记了该如何笑了。

现在不需要警惕了,却也没了那个值得的人,程渺却忘了自己当初究竟是如何摆出一张冷脸的,便只好笑着。

这场跨了百余年的回请极为盛大,比当初魔界那场,所请的人还要多些,到场的人却已不足当年的数目缺漏的人要么死在了这百年时断时续的战争里,要么就死在了程渺的剑下。

程渺却很满意。

他将整个虚怀峰上的冰雪全化了个干净,种了层层叠叠的各色桃花,又寻了无法计数的红绡来,将整个虚怀宗都打扮的喜气洋洋,还从凡间请来了最富盛名的鼓匠。

自己也穿上了套喜服虽说是喜服,却只是套绣了金丝龙凤的红色锦袍而已。

若是那些低着头噤若寒蝉的修士们敢抬起头看上一眼,定然能分辨出来,程渺身上那件,正是百年前封霄阳强行为他套上、借此侮辱他的那件。

可即便能分辨的出来,也不会有人敢认了。

程渺在这百年间颇花了些力气控制舆论,早已将当年那仙界被逼献俘、仙尊堕为禁脔的事扭成了荒唐无比的你情我愿,却并没有将自己杀了封霄阳的事也颠倒黑白一番。

他像是要永久记住这件事一般,将自己杀死封霄阳的过程细致又妥帖的做了话本,且将这话本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