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药釜发出单调的咕嘟声,整个屋内被白色水汽填满,女子轻抿着嘴唇,纤细的眉尖因为专注思考的缘故而轻轻蹙成一团,柔若无骨的指尖在他脉门处按着,不着调的小曲带着几分薄荷香气飘出来,眼前的一切令连夜奔逃的疲惫都淡了些,他不由得睁开眼、打量起四周来。
传闻中的果然居果然是个破烂地方,可在这坐堂掌柜的映衬下,一切似乎又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这掌柜比他想象中年轻许多,脸颊在热气氤氲下多了些红晕,那原本有些寡淡的五官在这朦胧中有种恰到好处的舒服,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虽大多数时候只盯在药戥和算盘上,但偶尔抬眸一瞥,沉静中似乎又透出些狡黠,撩得人心底发痒。
他是去年赏剑大会上大出风头的江湖新秀,人称落日神弓,年纪轻轻已跻身流光阁首位,走到哪里都有不少侠女追逐,可许是因为总是同那些舞刀弄棒的江湖人打交道乏味了些,他反倒觉得这村姑寡淡得别有一番滋味,当下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
“小娘子可是这村中人?瞧着不像啊。”
女子埋头写着方子,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你这肩伤拖得时间有些久了,行针只能暂缓,若再乱动,便要重头再来。”
她话一出口,对方果然不敢再动,可那双眼睛却是管不住,目光不由自主便顺着女子微敞的衣领向下望去,随即便留意到了那些暧昧红痕。他不由得一愣,随即心下又是一阵鄙夷。做出这副清高模样,背地里还不是……
“这位兄台,你的药好了,我来帮你敷一下。”
少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手一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正是那传闻中的二掌柜。对方生得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五官却有种张扬抓人的好看。可他是个男人,心底当即就生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敌意。
生得好看有什么用?比不得他这种凭真本事闯出来的。
“轻着些,我这可是握弓的手。”
他冷声说罢,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的袖口,有意将袖子挽高了些、胳膊也用力曲起,恨不能让自己那身腱子肉凑到女子眼前。可不论他如何青筋暴起,女子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瞄过他半眼。他心中越发不甘,正想着如何再进一步,突然便觉肩膀一阵压力袭来、随即是刺骨的痛。
“找死!”
他气冲冲骂完,猛地站起身来、连带着敷在身上的药也一并拂去,动作又狠又快、却没沾到那敷药少年一片衣角。
“生草乌、乳香、没药、生马钱子、丁香各一份,荆芥、老鹳草、香加皮、骨碎补各两份,白芷、山柰、干姜各三份,另有本堂特制樟脑芸香膏一份,统共六两三十文钱,麻烦客官一会将银子结清了。若是没带够银子,小店也是可以赊账的,只不过按例需得画个押、按个手印,毕竟店中账目繁多,日后若是算不清楚,就不愉快了。”
抱着算盘的掌柜只瞥了一眼便飞快算好了账,那少年已将新调好的药膏端了过来,出手如电地按住了他的半边身子。他一惊,等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有座山压在身上,较着劲想要挣脱,那少年却不为所动,指尖一用力,他便再次痛得缩成皱巴巴的一团,只差没有就地打滚了。
一阵风将药庐的门吹开道缝,隐约能看到院子里候诊的一众江湖客探头探脑的身影。
搭腔失败也就罢了,竟还流露出如此狼狈丢人的神态,那落日神弓当即羞恼难耐,长弓瞬间到了手上,弓弦被拧紧的声音在小小药庐中响起,与周遭松弛懒散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家开在村野的黑店,也敢对流光阁的人下手?今日若不教训你们一番……”
咒骂声戛然而止,剩下那点未来得及散发的怒气在接触到那少年眼神的一刻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透出的慌乱不安。不过一个抬眸的瞬间,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变了,杀气在瞳孔深处翻涌,像是藏了针一般。他这才留意到,那双敷药的手虎口上有着一层茧,那是握刀之人才有的手。
“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