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

山林里兵戈之声渐渐平息。

待其余骁翎卫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跪在尸体堆里腰腹连中数刀奄奄一息的骁翎卫指挥使。

“指挥使?!”

“快!快送指挥使回营地!小沈!你去找太医!”

沈招立在大雨里,喘着粗气,望向沈留双目紧闭的脸。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沈招恍若梦中惊醒,咬紧牙关,转身狂奔进雨幕里。

“太医!太医!”

他冲进太医院的营帐,却只看见一个正在捣药的小药童。

“太医呢?!”

沈招一把抓起小药童的衣领。

“德妃娘娘患了头风,所……所有太医都去把脉了。”小药童结结巴巴道。

“德妃……”沈招喃喃自语,转头往嫔妃营帐跑去。

可昔日里无所不能人人畏惧的指挥使腰牌,此刻却毫无用处。

他被营帐外的侍卫拦住去路。

“后妃营帐,外男不可擅闯。”

“人命关天,管什么外男?她一大把年纪,谁还会偷看她不成?!”沈招直直冲上去,想如往常般挤开人,却被几个侍卫押住。

“大胆沈招,敢言语冒犯娘娘!”

沈招目光狠戾,犹如一匹孤立无援的野狼,即便被押在地上,也不具半分,“指挥使是替陛下捉拿刺客才受了伤,尔等阻拦太医前往救治,也不怕陛下追究?!”

“骁翎卫副使已将逃脱的刺客捉拿到御前,陛下此刻怕是无暇顾及到指挥使的伤了。”侍卫冷笑,“沈招,你还以为自己是指挥使的徒弟,可以在上云京横着走吗?!”

“离了这个身份,你便看看有谁瞧得起你!”

沈招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碎发被雨淋湿盖住凶狠的眼。

一炷香后,太医从营帐走出来。

押在沈招肩头的手也松开了。

“快跟我走!”他提起太医的衣领,转身大步往回赶。

又在赶到营帐前时猛然停住脚步。

只见营帐外守着的两列骁翎卫默默摘下头上的乌纱帽,跪下低头,一动不动宛如两列静默的雕像。

“沈大人,指挥使大人他……”太医惊疑不定出声。

“……”

沈招膝盖砸在地上,摘下乌纱帽随手丢开,牙关紧咬,双目血红,喉咙发出压抑的哽咽。

大雨模糊双眼,又忽而清晰起来。

一把伞挡去了他头顶的雨水。

沈招缓慢抬头望去。

萧拂玉一袭白衣,衣摆被泥水打湿,那双漆黑明亮的狐狸眼中倒映着滔天恨意。

是他的,亦是他的。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拥有同样浓烈的恨意。

其实萧拂玉并不知心头恨意从何而来,其中三分为他亲爱的妈妈,七分被遗忘在了过去,但却真切存在着。

所以他朝沈招伸出手。

“大人,要共我的伞么?”

静默几息,沈招亦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

在上云京,唯有在最纯粹的恨意方可结成最坚不可摧的联盟。

什么权势地位,什么野心财富,情爱纠葛,皆不堪一击。

……

骁翎卫副使在三皇子一党的竭力争取下,成为了新一任的骁翎卫指挥使。

高坐龙椅上的天子终于瞧见宠妃姣好面容后的野心,为了制衡朝堂,他想起了尚在冷宫的九皇子。

当今天子子嗣很多,皇子却只有四位。

大皇子幼年断了腿,三皇子与四皇子在朝中争得你死我活,而冷宫那位九皇子,勉强占了个排行。

谁都知道九皇子只不过是天子用来平衡朝堂一颗棋子,毫无登基的可能。

所以哪怕他奉命出了冷宫,还与新上任的禁卫军副统领交好,都无人将他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