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代众将士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银色盔甲包裹下,谢无居脊背深深弯下,叩拜于地。

他的声音里,悲喜难辨。

这场庆功宴比之从前并无差别,只是主角从父换成了子。

萧拂玉知晓谢无居心中悲喜交叠,既为北蛮的覆灭欣喜,也为父亲之死痛苦,故也不愿为难他,早早放他回了府。

谢老将军的棺椁在谢府停了七日,每日都有文武百官前去吊唁。

萧拂玉也微服私访去过一次,但他只是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远远望着,久久未语。

来往吊唁的宾客不论皮下如何,至少面上是一派真心实意的惋惜。

人总有一死,起初见沈招抱着师父的牌位于雨中送葬时,萧拂玉浑然不觉,如今再看谢府门前飘扬的白布,他终于后知后觉生了一丝艳羡。

能亲自送自己的爹娘入土为安,于他而言,不过奢求。

“来福,”萧拂玉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微仰着头,额发遮住眉眼,素白面庞中央,那点朱唇被咬出一丝苍白的颜色。

“前年朕的生辰宴上,那个宁府的烧柴妇在何处?”

来福一愣,低声道:“当初沈大人唯恐这人再出现刺激陛下,便让人留在了灵山行宫,以免让陛下看见,再生出什么意外来。”

“嗯。”

来福试探开口:“恕奴才多嘴,那妇人的确与虞后模样一样,只是太医早已诊断过,她已经疯了,谁也确认不了她的身份。陛下是想把人接回来?”

“罢了,”萧拂玉双手搭在腿上,缓慢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桃花戒,“去诏狱。”

“是,”来福不敢多问,忙吩咐外头的车夫调转马头。

马车停在诏狱前,提前得到消息的陆长荆早早立在大门口恭候。

马夫从车架上下来,正要如往常般跪在地上给陛下当踩凳,被陆长荆一把挤开。

“陛下,踩臣。”男人背对他跪下来。

萧拂玉挑了挑眉。

有人上赶着讨好,他也懒得装模作样,一脚稳稳踩在陆长荆背上,而后不紧不慢下了地。

衣摆也从男人头上轻轻摩挲蹭过。

天子衣摆下藏着的香气,果然只有趴下当狗时才能闻得到。

从前这种香气是沈招独有,如今沈招不在,难免会有其他男人偷偷趴在天子衣摆下窃一回香。

陆长荆神色恍惚,忽而鼻尖一热。

一滴血从鼻子里滴到青石板上。

陆长荆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起身拍掉灰尘,神色如常擦去鼻血,笑嘻嘻跟上萧拂玉的步伐。

诏狱内湿冷如旧,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里混杂着囚犯剧烈挣扎时晃动的铁链声。

萧拂玉径直走进那间关押北蛮太子的牢房前。

牢房里早已备好了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叠了两层软垫,旁边还特意摆了个火盆。

第154章 臣对陛下的爱,可跨千里

萧拂玉落座后,懒懒倚在椅背上,“把他提过来。”

“陛下稍待,那囚犯脏得很,未免污了陛下的眼,待臣清洗过后再带人上来。”陆长荆说完,转身走进暗处的角落里,从骁翎卫手中接过一桶盐水,泼在北蛮太子身上。

一声极其嘶哑的惨叫声后,北蛮太子被他拽着脖子上的铁链拖到天子面前。

比之上一次见这北蛮太子,此刻萧拂玉垂眸打量脚边趴着着那个血人,险些没认出来。

“北蛮太子,别来无恙,”萧拂玉勾唇,“自阁下御前行刺以来至今,朕可都一直惦念得很。”

北蛮太子艰难抬头,看着那张艳色逼人的中原面孔,“惦念着如何折磨我?你想知道的都已被你的狗审问干净了,这次又想问什么?”

“不问什么,”萧拂玉屈起指节,敲了敲扶手。

来福捧着一个漆红木盒上前,将里头的东西倒到被北蛮太子面前。

那是北蛮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