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我看是不能让。”太后瞅了儿子一眼。“你得用心琢磨一下安南那边的心思。从前打起来,交趾人个个悍不畏死,为什么?此战关乎他们自己国计民生,那是为了大家在打。如今朝廷已经允诺安南立国,再打打什么?无非是打黎利的国王名分,以安南一国为他一人,除了黎利自己的心腹,谁会再用心打?黎利够聪明就不会打,要打也自然会知道苦头。不让,没有什么后果,让,朝廷大失面子,而且也让他失去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起码也拖一段时间吧。”
皇帝也不至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太后善于归纳总结,母子间话也说得透,他道,“话虽如此,可安南之事一日不定,就一日不能撤军,大军在外,哪一日不要花钱?终究是大不合算的。”
这也是个考虑,太后思忖了一番,道,“对安南人来说,此非立国之战,我看出不了大乱子难道他们还能打到我们境内不成?虽不能完全撤军,但也可以把主力撤回来了吧?起码在国境内宿卫,将士们也能好生过个年了。”
其实即使现在发令,等到人撤回去起码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但对于多年征战的军户来说,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终究是大好消息。皇帝笑道,“娘这一次的看法,和杨士奇、杨荣是不谋而合了。”
“他们一贯主和,肯定赞成我。”太后漫不经心地道,“也是啊,都是抓内勤、财政的,自然知道这些年来朝廷有多捉襟见肘了。”
母子两人说起政事来,倒一贯是十分融洽,皇帝素来也十分看重太后的意思,他本来在几条路之间摇摆不定,如今见太后择定了这条最为省事,也最能维护朝廷面子的策略,略一思忖,也就下定了决心。“好,就吊着黎利几年再说,看看是谁沉不住气。”
太后笑了笑,责道,“真是孩子气,黎利也是一路打上来的国主,哪会这么简单就心浮气躁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最近身体还好吧?尚寝局那里回了话说,你都有好些时候没进后宫了。平日里好像也没听说你进长宁宫去看皇长子说起来,都要立太子了,这名字也该快些定下来。”
皇帝最近不进后宫,的确也有不愿和太后再起冲突的意思老人家的性子,他是明白的,现在局面都这个样子,话都说出口了。不论真相究竟是如何,只怕老人家一时半会,也没法改变自己对孙贵妃的态度。大年下的,皇帝是不愿再起什么波澜,虽没有来看太后,但也不愿多去长宁宫,免得母亲知道了,心里误以为自己已经全盘倒向贵妃,心里也要闹情绪的。
这婆媳间关系不睦,确实是令做儿子、丈夫的十分为难,皇帝这一阵子,想到这事都是有点高兴不起来,听到老人家这么说,他倒是又惊又喜:难道,孙贵妃那天在清宁宫的一番辩护,倒是说动了太后不成?太后提起长宁宫,语气明显就是缓和了许多。
“已经让钦天监他们去算册立大典的日子了。”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和太后谈起了太子的事,“这一阵子,我也是让几位大师为栓儿卜算,想求个吉利的名字。”
和莠子、点点一样,皇长子也有个很乡土的小名,皇帝说完了,见太后面上没有太多笑意,又略有些小心地补充了一句,“等天气和暖以后,儿子亲自抱栓儿来拜见娘亲。”
“呵呵,”太后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到底还是孩子重要,他现在也不记事,拜见我做什么?好生在长宁宫养着,康健就行了。”
都说这养儿方知父母恩,很多时候,做孩子的在父母跟前,时不时都会泛起一股强烈的负疚感:做儿女的,能报答父母的实在是不多。父母倾注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儿女们可曾能回报万一?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见了太后面上的笑容,他突然间就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虽说没把孩子抱到清宁宫,确实是为了他的健康,但老人家心里的郁闷,就像是儿子身上的一块伤痕一样,前一阵子老人家和他对抗的时候,皇帝没觉得什么,现在老人家都把这事给放过去了,做儿子的心里反而还觉得更过意不去一般。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