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徐循明白过来了:太后已经是不那么想要她死了,甚至也不那么想要折辱她出气,只是,她依然欲要用这条生路,来换取她的效忠,用她来压制皇后。

这条路,虽然仿佛殊途同归,但已比刚才易走得多了,她还能保存些许残存尊严,甚而还能说得上是运气不错。

但这不错的运气,和大行皇帝曾经给与她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现在要应了太后的算计,那真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皇帝给她的那两巴掌。

徐循忽然觉得久违的青春活力,又涌入了心里,回想起那年和皇帝闹了别扭,隔年他带她看鳌山灯的事,此时真恍若隔世,令人有悲喜交加、酸甜苦辣兼备之感。她按捺下复杂心思,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她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愿做这样的人。”

太后眸色转厉,她冷然喝道,“徐氏,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怕吃罚酒,我又何必说出真相?”徐循反问她,“难道说了真相,还能吃敬酒不成?”

从太后的表现来看,这谣言,她和大众一样,都是信了九分。其实若这么说,徐循还算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太后借殉葬杀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拿她出气,一泄私欲。她虽死,但《后妃传》里,却也许还能留个好名声,现在说出来这件事,太后杀她,倒是真的名正言顺,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太后也被这话说得一滞,顿了顿,也被气笑了,“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也谈不上。”徐循摇了摇头,“只能说妾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大哥在世时,为此没少和妾闹过别扭,连去了南内都不能改,今日,又怎舍得改?”

不错,徐循的脾气,早在当年就已经展露,这些年来,她也从未有过什么遮掩,只是外人未必会如此看她而已。当日触怒皇帝时,她未必就不知道有生命危险,连皇帝都尚且不能扭转她的意志,太后虽然权威,但距离皇帝,又终究还有一段距离。

太后望着皇贵妃,见她虽是跪姿,但昂首挺胸,身形竟有昂然之意,神色平静、双眸清澈,再思及她多年来种种作为中的难解之处到了此时,她似乎终于有些了解了徐氏,明白了这个行事从来难测的皇贵妃。

反孙氏夺人子,因为她想,兴节俭,反铺张,因为她想,革新内安乐堂,因为她想……这徐氏,蛮横得很,她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想什么就做什么!别说自己又或者皇后,就是大郎,怕也从未把过她的笼头!

想到大郎,又想起自己终究还不是害死他的真凶,反而为他延了寿命,忽然间,太后竟是心灰意冷、百念皆灰,什么争胜、恚怒、猜疑、算计,全都沉淀了下去,再不想计较。

“罢了!”她长叹了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封奏疏,扔到了徐循脚下。“低头不低头,又如何?终究一场空!你好自为之吧!”

徐循是真没想到太后有这一招,她愕然垂下头去,捡起轻巧的奏本,翻开了扉页。

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行清秀的馆阁体。

《臣杨东里请为皇太后、皇后、皇贵妃上尊号折》。

西杨大人还记得皇后的请托?

他真的践诺了?

太后要杀自己,还须冒着拂西杨大人面子的风险?

她是妥协了?

徐循不禁愣在当地:这十王府、乾清宫发生的事,如今看来,居然是处处隐情,有许多疑惑,非当事人不能解,起码,要比她原来猜度的,复杂许多。

她抬首想看太后,主座上却已空空如也太后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

汗,后来一段好烧脑啊,改了一下,大家久等咯,又多了一千字哈。

250、来了

后宫里的些微小事,除了寥寥几个当事人以外,倒也无什么臣民会去关心,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栓儿的登基仪式,又要安排着大行皇帝的丧仪。总算之前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