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动静。

御书房正殿内,司马庞已坐回御案之后,

面前摊开一份奏折,朱笔悬停,却久久未曾落下。

他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细微的哒哒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透露出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宁静。

案头那方和田玉笔筒里插着的湖笔,笔尖的朱砂似乎干涸得更快了。

赵普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只有他微微绷紧的肩线,和偶尔飞快扫向暖阁方向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一丝无形的沉重。

殿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凌乱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打破了殿内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焦急。

“陛下!国子监司业徐矩,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一个带着喘息的清朗声音,在殿门外响起,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意味。

司马庞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停住。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投向殿门方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是预料之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宣。”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殿门被推开,徐矩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显然是刚从国子监一路狂奔而来,

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

那身从四品下的深青色官袍下摆沾了些尘土,气息更是急促不匀,胸膛剧烈起伏。

徐矩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惶、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官帽甚至都有些歪斜,

全然没了平日那个古板严肃、恪守礼法的学霸司业形象。

徐矩一进殿,甚至没顾得上完全平复呼吸和整理衣冠,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过御案后的皇帝,

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暖阁门,嘴唇翕动,

那句酝酿了一路的、为父妹求情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陛下!臣父徐崇与舍弟徐如............”

然而,司马庞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御案上,十指交叉,

目光如鹰隼般攫住跪在下方的徐矩,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截断了他:

“徐卿来得正好。”

司马庞的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

仿佛根本没看到徐矩的狼狈和焦急,也完全没听到他提及徐崇徐如,

“西市粟特人那条线,进展如何了?朕等着听你的回话。”

轰!

徐矩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御座上的君王。

父亲和妹妹还在皇后宫门口生死未卜,皇帝却在这里问他......

粟特人的事?!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徐矩全身。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皇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然而,徐矩毕竟是徐矩。

短暂的震惊和愤怒过后,他脑中那根属于政治敏锐的弦,被皇帝这突兀的一问,狠狠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