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记录着府邸庶务的账册,

一份象征着身份转换的空白身籍,

徐崇心头百感交集。

他夹起一大块张婶拿手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在咀嚼着这十五年来的担忧、伪装和此刻终于看到曙光的复杂滋味。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儿女听:

“行吧行吧……开医馆就开医馆!总比……咳!总比被某些人惦记着强!吃饭吃饭!张婶这肉烧得……啧,有进步!回头给她涨月钱!”

他试图用美食来冲淡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和对未来的隐忧。

徐矩看着父亲强装无事大口吃肉的样子,再看看妹妹眼中对未来医馆的无限憧憬,

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

烛光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第129章 这个……没送出去

六月初七,寅时末刻,

天幕依旧深沉,只东方天际透出一线极淡的鱼肚白。

徐府新宅的漱玉轩内,却已亮起了灯烛。

徐如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着一张洗净铅华、介于少年清秀与少女柔美之间的脸庞。

她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地,用长长的束带,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胸口。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次收紧都带来轻微的窒息感,仿佛要将属于“徐如”的曲线彻底压平,封印回“徐二郎”的躯壳里。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看着镜中逐渐变得平坦的轮廓,眼神复杂,最终归于一片沉静的决然。

刚套上那件洗得发白、最不起眼的医佐青衫,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

徐崇那颗顶着稀疏头发的脑袋探了进来,眼睛瞪得像探照灯,上下扫视着女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好了没?动作快点!天都快亮了!记住啊,今天!最后一天!给我夹起尾巴做人!一个字都别提!特别是那个‘死’字!晦气!太晦气了!还有裴肃!离他远点!那小子眼神毒得很!还有陛下……”

他絮絮叨叨,仿佛女儿要去闯龙潭虎穴。

徐如系好最后一粒盘扣,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属于“徐二郎”的平静:

“知道了,爹。我晓得轻重。”

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徐崇还是不放心,又凑近两步,鼻子几乎要碰到徐如的衣襟,使劲嗅了嗅,狐疑道:

“没抹什么香粉吧?可别露了馅!还有这头发……梳紧点!鬓角这儿,还有根碎发!”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不由分说地帮徐如把那缕不听话的碎发狠狠掖进发髻里,动作粗鲁得像在捆药材。

父女俩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像做贼一样穿过寂静的庭院。

膳厅里,张婶早已备好两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汤清面白,上面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

徐崇看着那面,眼圈突然有点红,他赶紧吸了吸鼻子,粗声粗气地对徐如说:

“快吃!吃了好上路……呸呸呸!吃了好去上值!”

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徐如默默坐下,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却异常认真,

仿佛要将这碗代表“新生”前最后一餐的“断头饭”滋味牢牢记住。

太医署。

晨光熹微,药香比往日似乎更浓郁了几分。

徐崇背着手,板着脸,在药庐门口“巡视”,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进来的同僚和学徒,仿佛他们都是潜在的“泄密者”。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吩咐:

“今日都打起精神来!新到的防风、羌活要仔细分拣,别混了次品!王平,你盯着点!李茂,去把昨日晾晒的柴胡翻一遍!”

徐崇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