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有所指,既指皇帝,也隐晦地暗指裴肃的家族。

作为皇帝的心腹,他深知裴肃在皇帝棋局中的重要性,也明白世家子弟的婚姻从来不由己。

裴肃像是没听见,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前程?期望?呵……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他颓然地靠向冰冷的墙壁。

赵普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裴大人,咱家多嘴一句。这世间事,有时眼见未必为实。‘死’未必是终结,‘生’也未必在眼前。您……不妨把目光放长远些。或许……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他点到即止,绝口不提徐如还活着的事实,更不会透露徐如已恢复女儿身。

第139章 一个头两个大

六月初十,天朗气清。

西市后巷深处,新挂上的“杏林春暖”金丝楠匾额,在朝阳下流淌着内敛而威严的光泽,春煦堂红布还未揭去。

门前,两挂红艳艳的鞭炮已经备好,空气里弥漫着新木、药材和淡淡的硝烟味。

徐如穿着一身崭新的杏子红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半臂,头发梳成简洁利落的单螺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

她站在医馆门口,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紧攥着袖口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动与忐忑。

舅公张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背着手站在她身侧,花白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门前略显冷清的巷子

开张时辰尚早。

徐崇则紧张得像个第一次上花轿的大姑娘,他还特意告假来的。

他换上了一身压箱底的宝蓝色暗纹绸缎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地给自己扇风,嘴里念念有词:

“……祖师爷在上,保佑今日开张大吉,无病无灾……不对不对,医馆开张怎么能无病无灾?那不成喝西北风了?保佑……保佑来的都是小病小痛,药到病除,宾主尽欢……”

他焦虑地踱着步,时不时抬头看看那块无落款的金匾,又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目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张蔷穿着一身喜庆的石榴红细布衣裙,像只忙碌的小蜜蜂,最后一次检查着诊案上的脉枕、笔墨纸砚、以及旁边小几上准备好的迎客清茶和几碟子应季瓜果。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吉时到!”舅公张丰中气十足地一声断喝,如同发令的将军。

徐崇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蒲扇差点掉地上。

“揭幕!点炮!”张丰命令道。

春煦堂上的红布应声飘落下来。

徐崇连忙哆嗦着手,从张蔷手里接过燃着的线香,颤巍巍地去点那长长的鞭炮引信。

点了三次,火苗才哆哆嗦嗦地舔上引线。

“嗤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瞬间炸响,红色的碎屑漫天飞舞,硝烟弥漫。

喜庆的声音在安静的西市后巷显得格外响亮,终于吸引了一些早起路过的行人和附近店铺的伙计探头观望。

烟雾尚未散尽,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如同劈开晨雾的标枪,踏着满地红屑,龙行虎步地出现在巷口,径直朝着医馆大门走来!

来人一身锃亮的明光铠胄,在朝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胸甲、护臂、护胫一应俱全,腰悬制式横刀,头盔夹在腋下,露出线条硬朗、剑眉星目的脸庞

正是谢则!

他这一身全副武装的凛冽军将打扮,

与医馆门口温馨又略带忐忑的“悬壶济世”氛围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连鞭炮声似乎都弱了几分。

谢则大步流星走到医馆门前,对着徐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如钟:“徐妹妹!恭喜医馆开张!我来给你撑场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