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到了尽头,那盏挂在房檐下的灯笼火光微弱,似乎随时会熄灭。
北风挤向门扉,发出吱呀的声音。周朔在风的掩护下,悄悄推开木门。
床边放了一盏很小的煤油灯,那点光极为弱小,连一小片黑暗都照不清。
她怕黑,夜里要留一盏灯她才睡得安稳,而现在这盏灯不仅亮度不够,更烧不到明天早上。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床边。
“不要再用那些你熟练的礼仪教养去伤害她,你对她的伤害,比那伙匪徒带给她的伤害还要深很多。”阿娜莎警告他。
她侧身窝在被子里,半蜷着身子面朝外,朝着那盏微弱的煤油灯。
周朔俯下身,伸手去理她垂在脸颊的碎发。
手指被握住,温热从指节顺着手臂流向心肺。
更多的手指被她牵住,她摩挲着他手心的纹路,又握住他的手腕。
她睁开眼,迷蒙着恍惚还在梦中,微弱的火光映进眸子,却准确喊出来人:“子辕,你回来了。”
周朔放低声音:“嗯,我回来了。”
她往里让了让,留出他躺下的位置。
她的动作太过熟稔,像是已经做过多次。
她很自然地靠向他的怀抱,伸手揽他的背。细微的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出,睡得迷糊的人微微皱眉,“又受伤了?”
他含糊着想糊弄过去,却又想到指路人的教导:“嗯,轻伤,不要紧。”
“疼吗?”
“不疼。”
“疼的话和我说,我让阿青去拿白檀香。”她闭着眼睛,放心地将自己赖到一个男人怀里。
周朔不由愣了愣,怎么会提到“陶青”?
他的指腹蹭妻子的脸颊,低头呼吸就能碰到她的额发,他以一本正经的语气询问:“佩兮,你是不是做梦了?”
她稍稍皱眉,避开他呼吸的空气。
伸手揽住他的后颈,她完全凑到他的怀里,不再回应他。
周朔微微一叹,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的莞香周朔很熟悉,那是他每每靠近就能闻到的味道。
甜蜜清幽,初初闻到并不惊艳,但离开后便总不由自主惦念,想念那道沁入心肺的素香。
姜佩兮沉浸在梦里,一块块碎片似的回忆在梦境里不断闪过。
一幕幕眨眼间便过去了,有孩子喊她“母亲”,也有周朔喊她“佩兮”。
他牵着她的手去热闹的寺庙祈福,拉着她走过繁闹的花灯街。
在寂静清冷的月光下,他们走出人迹罕至的幽幽巷弄,告别他白首相携的恩师与师母。
抛却热闹喜庆的除夕夜宴,他守在她身边,等待如波浪般的新年钟声穿过鳞次的亭台楼阁,荡漾进他们空阔的院子,再与屋内的寂静沉闷相碰撞。
他轻轻唤醒已熬不了夜的她,吻落在眉间,低缓着说出新年的祝福:“佩兮,新年了。此后吉利桢祥,百事如意。”
征和元年后,周朔总是很忙,不仅忙建兴,更经常去地方,他们相见的时光越来越少。
他忙起来的时候,可以数月都见不到人。
但每年年末,他无论如何都会赶回建兴,清晨、午时、傍晚、深夜,都是他回来的时间。
带着一身的风霜,他在深夜归来。
小心推开房门,再走到床边撩起垂落的床幔,在朦胧不清的烛火下抚过她睡乱的额发。
她夜里睡得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惊醒她。
能大半夜到她床沿旁碰她头发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周朔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有一层薄茧,她很熟悉。
沿着指节摸向手心,可以摸到他手心被缰绳勒出的痕迹。很明显的凹陷,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
在年底回来的周朔,往往是硬赶回来的。他赶在除夕前回来,又在新年的第二天再次离开。
仿佛他回来只是为了过个年,陪她从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