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她是顾家的太太。

可就因为余浅浅说“想从旋转门进顾家”,他便包下南京路最气派的洋楼办纳妾宴,香槟塔堆得比她的陪嫁钢琴还高。

又亲自将东跨院改造成戏楼,连天花板的彩绘都是从意大利请的工匠。

如今,更是不问缘由就为了个评弹女来兴师问罪。

他可还记得,三年前在黄浦江的渡轮上,他指天发誓,说“彤彤是我唯一的妻。”

大雪扑在窗玻璃上,黎彤盯着他脚边的碎怀表,喉间泛起苦涩。

“那是你心尖上的人,你捧在手里怕化了,我能如何,你才满意?我好歹,是你在上帝面前宣誓要爱护的妻子。”

该争的,该闹的,在他用汽车载着余浅浅游遍上海滩那日,就已经吵够了。

如今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顾景航眼神更冷:“黎彤,你真以为仗着黎家的势,就能在顾家为所欲为?从今日起,公馆的账本交给浅浅管,你不必管府中琐事!”

一年前新婚夜,他将账本钥匙交到她手里时,还吻着她指尖说:“彤彤,我的家以后由你掌舵。”

如今,他却说:“从今天起,你不必管府中琐事。”

黎彤应该痛心的。

可也许是窗外的雪太冷,她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顾景航被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到了。

“黎彤,嫁进顾家一年,你怎么越来越固执?从前那个知书达理的黎小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尖酸模样?”

他带着一身硝烟味闯进来,又挟着满身怒气摔门而去。

黎彤跪坐在满地碎片的地上,怔怔看着掌心嵌着的碎玻璃。

阿玉哭着要去请大夫,她却自己将碎片拔了出来。

血珠顺着手腕滴在怀表上。

她突然轻笑出声,眼泪却砸在了血渍上,“顾景航,不过五年,到底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他大概忘了。

三年前在黄埔码头,他追着她的船跑了半里地,在汽笛声中大喊,“彤彤!若我负你,你就用这把枪毙了我!”

第2章

沪上的大雪连下了三日。

顾景航也三日未踏入西厢房半步。

听廊下的佣人说,余小姐自入府便夜夜咳血不止,唯有老爷守在床边,才能喝下半碗药。

阿玉第二十次听见这话,狠狠将湿抹布摔在青石板上。

屋内,西医正收起听诊器,镜片后的眉头越皱越深:“黎小姐的肺痨已到三期,若不用上租界医院的盘尼西林,怕是……”

“怕是什么?”

黎彤望着窗外,有片枯叶挣扎着坠在栏杆上。

这身子骨早就在三个月前亮了红灯。

那日她穿着新定制的法国洋装去赴茶会,才发现她瘦得连尺码都改了三次。

每日清晨起来,手帕里总沾着几点血星子。

众人都劝她向顾景航开口,凭他租界商会会长的面子,总能搞到稀缺的进口药。

没人知道,确诊肺痨的第一夜,她就敲开了书房的门。

可当她心里想的都是“或许能和景航去霞飞路看场电影”时,她的丈夫正在为余浅浅包下和平饭店整个二楼,听她唱新谱的《秦淮景》。

听到她的请求,顾景航甚至没从账本上抬眼:“浅浅今晚要试新做的戏服,你先让阿玉去药店抓点药。”

一次、两次、三次。

人心都是肉长的,终究会凉透。

他不信她咳血到晕厥,她又何必再求他施舍半分关心?

阿玉红着眼眶送走第十七位医生,转身就哭成了泪人:“余浅浅算什么东西?夫人在燕京大学拿奖学金时,她还在茶馆给人倒茶呢!凭什么她装病就能让老爷推掉所有生意,夫人咳血咳得手帕都染红了,他连个电话都不打!”

阿玉刚掀开棉门帘,就听见皮鞋声踏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