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雪坍塌下来的时候,朱易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握住缰绳的手瑟瑟发抖,直到虞凤稚的声音隔着风雪传过来。
“往北跑!”
朱易一夹马肚,闷着头往北跑,风雪巨大,夜空漆黑,冰凉的雪丈量万物,吞噬万物。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或许他真的跑了很久。
呼救,哭喊,哀嚎渐渐离他远去,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白。
脚下是白,仰头是白,周身是白。
耳边没有声音,眼前不见人踪。
没有光,没有夜,也没有希望。
渐渐地已分辨不清方向。
死亡的脚步终于追逐上来。
他看不透生死,他要长长久久地活,他要高高在上地活,而不是凄凉地埋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岭上。
可他的生命能维持多久?
踏雪如惊虹,马蹄锈血淋漓,天地落满雪,雪盈盈满发,肩头始终披着一尾红色的氅。
一尾烈火似的氅。
山坳塌陷,环视四境,风雪又至矣。
第85章
那应当是升平二十七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雪崩。
所幸雪岭之上无人居住,并未造成更多伤亡。
只这送亲的几百人,被一片银装素裹了。
朱易在白茫茫的混沌中醒来。
他甚至以为自己短暂失明。
直到重新看清楚五指,才牵起踏雪,沿路北行去。
荒凉的原野,皲裂的土地,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已没有血气,牵一匹棕马,肩上的红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该逃走。
要活着。
谁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再次塌方?
沿路屡次遭遇刺杀,谁知道这一次是否又是人为?倘若当真东宫所为,他不该插手。
他的名声,他的官途,他的性命,全攥在东宫手里。
尽管他的心偏了,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朱易再清楚不过。
一一“我的亲人都死了,我没有亲人。
一一“我一生杀人无数,便是不与你同乘,也不会有好下场,只盼着死的时候能拉着一个人一同下地狱。”
一一“我常在梦中梦见你。“
肩上披着他亲手披的氅。
手里牵着他的马。
无数次相救,便是铁石心肠,当真也无一丝动容?
风雪盛大,脚印刚刚成形便被覆盖。
朱易沉默着走了许久,踏雪十分焦躁,歪斜着头将他往相反的方向拽,朱易嘴里骂着畜牲,犹豫不安地拉扯踏雪又往北走几步,脑海中虞凤稚那声“往北跑”在耳边炸裂开,他已想不起来那时候的虞凤稚作何神情。
有什么东西从心脏破土而出。
是什么呢?
朱易沉默着,北行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命运在引诱他往不该出现的歧路而去。
他不该信命。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踏雪嘶鸣,走上了来时路。
从调转马头的那一刻,他的来路模糊了,去路消失了,只有虞凤稚带着面具的脸越来越清晰。
得看看还有什么人活着。
他希望活着的人是虞凤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