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她未活过百年。

就在受了他狐尾的第二年,成为兵变国战中被刺死的某一人。

白栀问:“他为何愿用一尾换她生?”

笛砚说,“……狐妖伤人。”

“狐妖?”

“会伤人的,凡人就叫狐妖。言主遇到猎人捕了狐狸煮来吃肉,想起被骗的断尾,杀了猎人一家。”

笛砚的话顿了顿,忍不住抬起脸看着她问:“姐姐觉得,言主这样杀了无辜的人是对是错?”

“你怎么想?”

“……我觉得是对,可王兄斥我不懂事。但我至今仍觉得是对。”

他皱了皱眉。

为何人捕杀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逃窜的狐狸就无人斥责他错,言主捕杀猎人就是错?

兄长说,猎人是为了生活。

可不论是因为什么,杀了狐狸就是杀了。死对人来说是残忍的,对狐狸来说,难道就不是了么?

死就是死。

对人,对动物,对花草树木来说,都是残忍的。

少年讲到这里,话头突然一顿,小心翼翼的看向白栀的眼睛,“我……又说幼稚的话了。”

她的目光柔柔的,手抚着他的发,在他的话里笑起来。

没有丝毫责怪或是嘲笑。

就是暖暖的,温柔的,看着他笑。

小尾巴完全暴露少年心思的摇起来,他沐浴在白栀这样的眼神里,还想要更多的紧紧抱住她。

“好乖。”她说着,手磨在他的尾巴上。

他晕乎乎的想,尾巴,尾巴,毛绒绒,软乎乎的尾巴……在姐姐手里。

防备心早在这种温柔里全数消了,不准外传的狐族辛密也倒豆子似的往外吐。

狐妖伤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少女误打误撞救了言主两次。

笛砚其实不明白,言主何会惧这些凡人?

那时少女尚小,手无缚鸡之力,说的救兴许只是帮到了忙,为何就要留在少女身边?

大人们口中传的版本多是报恩。他留在她身边,为了报恩。

白栀问:“是个需人保护着的少女?”

笛砚摇头:“是坏坏的。”

救他时是秋天,她被那一尾复活时是秋天,最后抱着尚是狐身的言主死时,好像仍是秋天。

言主守着少女的尸身,因曾被狐尾复生过,尸身不腐不坏。

按着凡人的规矩,守她七日将她魂魄送走后,他选择屠城。

白栀眼神一冷:“屠城?!”

“……那时言主的身体还没养好,所以屠城耗费了太多的精元灵力,只能化作狐身,夜无法回到狐族。他便和那个臭气熏天的死城里的尸体们一起躺着。”

少女与狐妖一起成为了罪人。

人总爱幻想一些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譬如他们认为,若不是少女护过狐妖,那伤人的狐妖早被他们绞杀,必不可能出现这种灭城之事。

故此,她在死后被挫骨扬灰,抹去姓氏名字。

言主被落叶和乱尸压着。

太多人了,谁会愿来清理这些死尸?

于是尸体和血液将他埋了不知多少年,也许一百年,也许两三百年呢?待他再睁开眼睛时,又是一年秋。

那座死城已更名。

他从厚厚的土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被城中人带回安置营,被当成普通凡人救济。

他留下来,想探知那少女转世去了哪里,发现世间竟无她的踪迹。

白栀问:“为什么说他是狐族的罪人?”

“因为大人们说,他的性命和身体都不属于他自己……”

狐族倾尽全力培养他。

他是狐主,有护佑狐族之责。

他却与狐族决裂,盗取狐族珍宝,不顾狐族安危,销声匿迹了。

“可看你小叔叔的态度,似乎还很尊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