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禾真额角受伤了,她往镇上走,决定自己去夜市。毫无保留的暴力是道新谜题,她从没见过有人像兽一样生活,谜题如同蛛网,将她细细密密捆绑起来。

到了镇上,她过马路打算去公交站时,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

天空一瞬间逼近她的视野,承接住她瘦小的身躯。

她是条游弋的金鱼,跳出缸外,世界颠倒,新谜题土崩瓦解。

答案离她很近。

那是辆灰色的雪佛兰,它紧急斜停在那里,变成机械铁皮状的庞然大物。引擎的动静、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听起来很迷人。

人可以使用工具。

用一个支点,战胜不可侵犯的庞然大物。

肩关节脱位、腓骨、锁骨骨折,这次车祸成禾真躺了快两个月,但脸上总是带着迷之微笑,兰琼梅一度怀疑她脑子被撞坏了,老想让她做检查。

三年半后,黑色轿车从内环高架下来,驶入郊外独栋别墅区时,成禾真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一条金鱼。

上午十点半,铸铁大门无声滑开,枝桠间漏下碎光,漂亮到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春风中摇曳。高大的树冠交织,树影照在路过的水池中,别墅的草坪旁铺就一块浅色的路,独栋建筑主体也是米白与蓝。很轻盈的蓝色占比不大,跟淡金色的阳光混在一起,看着很不真实。

作文选集里经常讲什么好,好得如同美梦一样。其实美梦很难做到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最多在自己所认识世界的基础上,梦见拼接的光怪陆离。

成禾真无声观察着。她下车进屋,看到两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

周颂棠抱着抱枕坐在沙发里,周颂铭抱胸靠在墙上,他们俩都长得很标致,穿的衣服款式简洁,看着就……舒心。

那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优雅,让成禾真迅速察觉到自己身上这条裙子跟体面不沾边。

在她被领上楼前,沙发上的女生很轻地嗤笑一声,跟周颂铭交换了个眼神。

微妙的敌意很好捕捉。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成禾真决定无视。

很快,她见到了周锦生,一个精神矍铄、很有威严的老人,人偏瘦,鼻梁很高,他捉过成禾真的手腕,拍她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感慨激动不像假的。

“你姥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周锦生说。他的目光虽然在她面上,不过成禾真能感觉到,他不是在看自己。

当年他们都在 19 军 60 师,大部队物资耗尽,过江后,受伤的周锦生脱离了部队,穿着湿透的薄棉袄,在新一轮轰炸之际,已经绝望等死。但兰琼华发现了他,咬咬牙背起他就跑,在附近村庄躲了四天,她是医务兵,中间帮周锦生紧急包扎了一次大腿的伤口,又掩护过他三次,自己也受了伤。等敌机炮弹扫过几轮后,他们终于等到了援兵。不过很快,等周锦生清醒后,救他命的人已经杳无音讯。

成禾真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自己的作用了。

很多年后,她才能找到合适的词来描述:她是一个周边。

不过当下,她完全符合老人的想象。是个很老实的孩子,话少,又讲礼貌,这让周锦生更满意了。

后来离开,成禾真听到他好像在跟谁打电话。小南这次判断也不准啊,人孩子挺乖的。

小南。

成禾真很快警惕起来。

这个人是谁?对她有什么判断?觉得她不乖么?为什么?

石头砸进狗群里,叫了的肯定是痛的。

话虽然糙,用来形容成禾真倒没什么问题。

有一个隐形的阴影横在那,她规规矩拒上了两个月学,在易德这种二代云集的私立,任何人的背景都很难成为秘密。别的不说,放学后,停在坡道上密密麻麻接人的车辆,车标、开车的人、多久换辆新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很多事无形中构造着学校内食物链等级。当然,这不是唯一指标,但无论以什么指标而论,周颂棠,毫无疑问在链条上层。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