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从小就接受庄恒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那一套教育,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几乎忘了他也只是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孩子。
记得去年加拿大温哥华商务代表团来港,本应由庄恒设宴为他们接风的。偏偏那两日我刚从瑞士滑雪回来,也不知是时差没调过来还是年纪大了体质跟着弱了,一抵埠就闹胃病连带着重感冒。庄恒基本上是寸步不离我身,根本顾不得其他。庄氏公关部的孔宁生来请示宴会安排,庄恒只吩咐他去和庄楠商量。
温哥华的这个商务代表团每次来港总要在离岸业务上与港方诸多争执,接待这群人总要让香港的工商联合会大伤脑筋。团长米斯顿先生历来只有在与庄恒的谈判中才会乖乖收敛他狡猾十足的做派,诚心诚意唱一出皆大欢喜的戏码来。
我原本担心楠儿应付不来这个场面,可是当我和庄恒一起观看转播到庄园的实况视频,当我看到楠儿西装革履从容不迫的与米斯顿相对而坐,洒脱大方的款款而谈时,庄恒深沉严肃的神色中透出了一抹掩饰不住的骄傲。
中加双方的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米斯顿几乎没有给庄楠设置任何障碍,像是有心成全他打赢这漂亮的一仗似的。后来有一天庄宇乐颠颠的捧着本杂志过来,封面就是庄楠和乔沁一起站在马哥勃罗酒店前与米斯顿道别,还配上挺有趣的三个字“忘年交”。我问儿子怎么会跟这个加拿大人如此熟络,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我跟他都喜欢吃鸡蛋卷饼,不喜欢吃牛排。”庄恒得知此事后不禁叹息,前几年的辛苦准备似乎都有些绕弯路了。
然而现在,庄楠的神色分明就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拿不定主意了。
我以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很快的定了定神,笑了笑,问道,“妈咪,怎么了?”有天明和佳冉在场,我也不好多追问什么。指了指台面上的计划书,“你宋叔叔他们的意见是选恒丰,你怎么看?”
楠儿接过报告扫了几眼,肯定地说,“不要恒丰,选韩氏。经此一役,庄氏并不亏欠恒丰什么,西部是一个全新的市场,选择最佳的合作伙伴才是对庄氏最有利的。爸爸也不会在乎空穴来风的传言!”
儿子的想法跟我一样,于公于私,尼景平已经是赚了,若是还有埋怨也就不是一个老道的商场中人了。一事归一事,既然我私下与他作了股权了断,又巴巴的将合作权签给恒丰,只会更落人口实,届时要交待的可就不只韩氏一家了。
宋天明和佳冉一齐站起身来,彼此之间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说他们是下属不如说是朋友更为妥贴一些。“我们明白了,是我们考虑不周,一切都按程序进行。明日的记者招待会我知道怎么做了。”佳冉打趣道,“这下韩氏的开发部可有的忙了。”
我也站了起来,让儿子送佳冉回去,只留下了宋天明在庄园一起吃晚饭。
他单独对着我,有些尴尬,有些沉默。三番四次张口欲言,终究只是不着痕迹的称赞着家里厨师的手艺又精进了。
当年我还是从宋天明口中得知骆清珏母女的事情,我与庄恒之间的事,宋天明了解的大概比庄宇他们姐弟俩还要清楚。
“时光真是一晃即过,我们初见的时候庄宇他们都还不会说话呢,这一下子眼看着都要成家立室了,这么些年多亏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为庄氏操心,也为我们操心。”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他忙不迭的喝下了自己杯中酒,“嫂子言重了。是您和恒哥一直都提携我,看得起我。前两天我还跟太太说,要是没遇上你们,我现在可能也就只是在唐人街开个小餐馆,碌碌一生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说这番话是诚心诚意的。
“也许开餐馆有开餐馆的自在呢。”我轻轻的说了一句。时光如果重来一遍,我会不会宁可选择与庄恒庸庸终老,虽然平淡,可是也安稳幸福。
宋天明久久不语,眼中变幻莫名。也是奋斗了半生的人,风里来浪里去,他心中只怕也算不清楚这番得失,徒留惆怅罢了。
我自失的一笑,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