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牧不是个私人边界很明显的人,一般不会拒绝跟他一起分享自己的生活细节。但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仅明显迟疑了一下,而且内容也是含糊不清的。

齐崇年抿了抿唇。

孙牧:“哎?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从哪来的?”

齐崇年:“猜的。都迟到了,肯定不近。”

“哦。”

他想了想,点头道:“那你猜得挺准的。”

*

孙牧曾在跟卫星河闲聊的时候说过,齐崇年养了一条蛇。但实际上,他养的小动物可远不止一条蛇。

光是在他家里住着的,就有狗有猫有守宫有鳄龟。除此之外,他家在城外还有一座后山,散养了几只白狐狸,最是漂亮。

齐崇年喜欢这些,但他家里人不喜欢。他妈妈每每过来探望,都只站在门口不进去,生怕地上忽然爬过来一条蛇。

但实际上,小蛇几乎是他最宝贝的一个,就算是蜕皮顶破了点鼻子他都要心疼半天,怎么会舍得它在地上乱爬?

晚上回家的时候,齐崇年第一件事就是照看家里的小动物。

小蛇表达感情的方式非常委婉,这是所有冷血动物的特点。但是齐崇年能够感受得到那种含蓄的情感、微妙的默契、若即若离的亲昵,妙不可言。

钟声嘀嗒,茶水滚烫,乐声悠扬。

齐崇年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小蛇习惯性曲折爬进他的袖管,忽而无端战栗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蛇腹的触感他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之所以战栗,是因为在这静谧的一瞬间,他忽然被一种又孤独又通透的感觉击中了。

他的小蛇像他,他也像他的小蛇。

独行而骄傲。

小蛇攀附着他的手臂愉悦地前行,那么他又能攀附着什么呢?

手机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他的新生导师发来的消息。

“辛苦你今天重新打印名单了。我对这些管理事项不太熟悉,以后点名的事情可以跟你师兄直接说。周五晚上你的师兄师姐有读书交流会,你有兴趣可一同参与。”

齐崇年回复:“好,我会去的,谢谢老师。”

他仰起头闭上眼,手指抚摸着小蛇的鳞片。

有那么一瞬间齐崇年忽然升起了对自己的行为的强烈质疑。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自己能得到什么?

但这些问题连他自己也回答不了。

于是转瞬之间,他就选择忽略掉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点开了手机,无意之间忽而看见自己微信账号的视频被人点赞过,还是颇为裸露的健身视频。

而这人,正是卫星河。

齐崇年不太关注虚拟账号,因此骤然发现之时他甚至惊讶地坐直了。随即心头便涌上来羞恼、惊喜、尴尬、不悦等一团纠结复杂的心绪。

他不喜欢直白的皮肉吸引,更不齿于网络发达后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性暧昧,所以从未在乎发布这些东西的后果,只当作是记录日常,看都不会多看两眼。

因此,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卫星河居然俗气到会被这种东西吸引吗?

不。

他立即否认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她也许只是随便一看。

卫星河生活里或许会喜欢研究专业技巧,或许会喜欢阅读尖刻嘲弄的现实文学,或许会关注新闻事实,或许……

总之,她像是个形状不规则的多面体,棱角多又抓不住。但无论如何,她不会这么浅薄。

齐崇年想到这里自己摇摇头。

她是个很特别的人,不会这么浅薄。

不会吗?

他心里这样想,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被凝视的快感。

她是不会这么浅薄。可万一她也逃脱不了俗套呢?万一她真的觉得这些健身视频挺好看的呢?

她在看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