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垂眸不语,睫羽上覆了层透明的冰晶。谢琅以为她?是?害羞了,便又说起父亲,“小时常常目睹他殴打母亲,自己也常遭受拳脚,不知不觉,便总做那样?的梦。昨晚那一瞬,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就真的动了大?逆不道的念头……静临,我这些天闭门自省,常常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伪君子,骨子里有许多不合圣人教导之处,越是?深剖,越是?觉得惭愧。”
“为什么不是?圣人的教导有错?”
谢琅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你开解我。”
静临道:“这有什么奇怪,我父亲也是?个荒唐之人,若不是?他姑息纵容,甚至从旁相助,柳兰蕙如何能折磨我和我娘这么多年?我心底里早就恨透了他,视他比路边的野草石头还不如。我宁愿给看门的老苍头养老送终,也不愿意给他一个子儿。”
谢琅觉得她?这话说得真诚,好笑之余又心疼,便也插科打诨道:“好,待咱们大?礼之时,便请老苍头坐在父母之位,受小婿一拜。”
“那怎么行,”静临却不干了,“还是?要让我父亲坐在上面,还要在他旁边儿摆上我娘的灵位……柳兰蕙和冉宝儿都到外边儿和宾客一起坐着,等咱们拜堂之后,你一定要去敬她?们两杯酒!”
谢琅心中微惊,一时没分清她?这是?玩笑还是?真话。
静临像是?来了兴致止不住话头,“你也莫要再为父母的事?苦恼。你父亲凭什么动辄打骂,不过是?仗着他是?个男人,比你母亲有力气,欺负人惯了而已?。若你母亲能硬气一回,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我谅他下?次再动手前也得掂量一下?分寸。”
见?谢琅不语,她?又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被欺负惯了的人,一见?对方心里就打怵,确实?是?很难硬气起来,须得有人帮她?一把才行。下?回再遇见?这样?的事?,你得为你母亲撑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给你父亲一个忘不了的教训,教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家是?你当。非是?如此,他本性难移,还是?会继续欺负人。”
谢琅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只笑着摇了摇头。
静临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我知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你放心,待咱们成了婚,我定会护着你母亲。”
你父亲若再敢造次,我非剁了他不可。
谢琅虽觉她?话语不经,到底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酸软,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静临微微踮起脚,将下?颏搭在他肩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背,“玉颜堂如今流水也不低,年后我就能将欠款还干净了。到时候去棋盘街租个大?点的铺面,你做你的清官,我赚我的银子,咱们一同养家。”
谢琅放开她?,“我的俸禄虽微薄,到底还养得起一家人。眼下?做生意便罢了,往后……”
静临的脸色一变,剩下?的半句话就咽到了肚子里。
“既然能过好日?子,为何非要靠微薄俸禄度日??”静临眸光雪亮逼人,“你先前不是?还说,从前你们家过得辛苦,全靠你母亲的针线活贴补家用么?既是?针指可卖,为何胭脂水粉卖不得?难道只许女人赚蝇头微利,不许赚大?钱么?”
谢琅皱起眉头,觉得她?这话看似有道理,实?则不通得很,一时却找不出恰切的话反驳。
静临接着道:“再说,生意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三?个说好了一起开铺子的,我中途退出岂不是?言而无信?若你不喜我抛头露面,等我再攒一攒本钱,雇几个伙计不就行了?!”
话到最后,已?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静临……”
“对了,”静临忽然想?起来似的,“你方才说征税,是?要出京么,要多久?”
谢琅叹了口气,“去山西平阳府,按惯例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静临暗暗松了口气,“何时动身,我能去送你么?”
“不用,明天清早便出发,随行的还有司礼监的税使。”
“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