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人家重檐斗拱的富丽,在这小小的宛平县城,也算是一处惹人艳羡的居所了。

柳家祖上阔过,到这几代便不行了,子孙不争气,连奴仆也养不起几个,空守着这空荡荡大宅院,表面的阔气,换不得饭吃。

如今柳大郎死了,大门口打着丧幡,白纸糊的灯笼高悬,纸马纸人黄白一溜延进院里,香烛缭绕之中,吊丧的客声和隆兴寺和尚做法事的唱经声混在一起,反倒比平常多了些人气。

族兄柳祥以举人之身,担任丧仪赞礼,到底也让这场丧事多了几分体面。

内宅。

冉静临一身重孝,与婆母戚氏在灵前相对而立,一一答谢前来吊唁的堂客。

“节哀顺变。”

“保重身体才是。”

冉静临福身还礼,余下唯有哀哀而泣,再无他话。

市井妇人无礼,打量着刚过门的新媳妇就守了寡,眼珠子一错不错打量她,有想看看寡相挂不挂脸的,也有想相一相她是贞洁烈女还是水性杨花的。

冉静临一味悲啼,一时也看不出来性情,倒是行礼举止,颇有些诗礼之家的闺秀风范,更引得街坊四邻好奇。

戚氏沉下脸子瞪了她一眼,见静临却仿若没瞧见,正要开口训斥,看门的老苍头小跑进来,“大娘,前院来了贵客,祥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戚氏看了一圈四邻街坊,清了嗓子,“我们大郎是有功名在身的,生前结交也广,如今人去了,各路高朋都来相送,我老婆子虽认不全,好歹也去当面答谢人家,各位贵邻,少陪了。”

眼瞅着戚大娘垫着小脚一溜烟往前边去了,众人对了眼神,撇撇嘴,一切尽在不言中。

狗屁功名在身,不过是个病秧子生员,不知用什么招数骗了个外地媳妇嫁过来冲喜,呸,真是作孽!什么贵客,除了她们这些街坊,稍微有些头脸的,八成都是奔着柳祥来的,哪个认得他柳大郎是谁?不过是吹喇叭的打鼓自吹自擂罢了。

一阵风过,灵前烛火摇动,纸盆灰烬只余红色。静临膝盖一软,跪坐在蒲团上,又往盆中添了几张冥纸。

“柳茂,该着你命数将尽,我不过是顺手送了你一程,尘归尘土归土,早投胎早做人,莫要怨我。”

静临心中默念。

冥纸遇火即燃,烧到旺处,焰色金赤,恍惚间像是金线绣龙凤团纹的大红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