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将脊背挺直,带有徽州方音的官话因激动而?略显含糊,“大人,孰是孰非还不?分明么?难道这一切不?是那衣冠禽兽造成?的,反倒要责怪银儿这样无怙无恃的弱女?子?”
刘阶已经许久未曾被人这样当面顶撞,便是段不?循这样的儿徒,与他意见相?左时,也要以更委婉的方式进言。
冉氏这丫头?的确胆大,刘阶心中微有些赞赏,更多的还是恼怒,他冷眼瞧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没有自恃身份,开?口反驳道:“一派胡言!若果真如你所言,这事全?怪曲炎一个,而?与王银儿无涉,那么本官倒想问问你,为何今日?跪在?这里的偏偏是你们而?不?是旁人?”
“哈!”
静临被刘阶的这句轻飘飘的反问激怒,一霎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便情不?自禁冷笑一声?,“车轮碾过,多少蝼蚁丧命,大人也要拈起一只虫尸,轻描淡写地质问它?,‘为何死的偏偏是你’么!”
“大胆!”刘阶的面上终于显出三分怒色,嘴上的胡子一翘,“你是在?责问本官?”
“没有没有,”银儿急得拉静临,“我姐姐是关心则乱,并无忤逆大人的意思。”
“不?敢!”静临亢声?答道,嘴角却浮起一个凄然的笑,“大人疾言厉色,小女?只能回答‘不?敢’!”轻轻将衣角从银儿手?中挣脱,她又直视刘阶,笑道:“正如银儿面对曲炎,明明不?情愿,却要说‘别这样’,明明很难过,却要说‘没什?么’!”
银儿泪水滚落到手?背,因畏惧而?冰凉的皮肤泛起一阵战栗。原来这世上竟有一人这样懂得她,就连她自己也在?心中责怪自己下贱,她却敢在?相?爷面前抗声?,说错不?在?她。
如此,便是这仇最终报不?得也不?恨了。她是个性子柔韧的姑娘,她不?愿意为了恨意活着,更愿意为了静临这样在?乎自己的人活着。
静临自己心里却知道,这一刻她与银儿本是一人,曲炎与柳文彦、柳兰蕙和柳茂也是一人,而?刘阶,她看向脸色铁青的刘阁老,愈发觉得他面目模糊,最后经抽象为“权力”二字,那是官对民的权力,也是男人对女?人的权力。
“相?爷大概是想说,君子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而?我们面对曲炎,既无法抗拒好处的诱惑,又不?能承受权势的威逼,便是十足十的小人吧?哈哈!敢问相?爷,便是朝堂之上的大人先生,又有几人能做到孟夫子所言,又有多少大臣,貌似铁骨铮铮,实则沽勇谏之名钓直臣之誉,以举贤不?避亲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说来说去,无论是官员还是草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都一样怯懦自私,所谓的勇毅亦不?过是顺势而?为、另有所图罢了!既如此,为何偏多我们女?子如此苛刻?”
“放肆!”
刘阶终于被她激怒了,“来人!将王银儿轰出去,将冉氏绑了送去顺天府尹衙门!”
段不?循已经随师母在?门外偷听了许久,一听到这话,终于顾不?得旁的,急急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老师不?可!”
第48章 世情薄同沦红尘道,风沙恶两心互生怜
段不循迎着刘阶的目光,面露惭色,走?到静临身边,与她?并排跪下,抱拳郑重道:“老师息怒,方才您与这两人的对话,学生在?门外已听个七七八八,心中实为她?们?的遭遇惋惜,亦为冉氏言语的出格和忤逆而心惊。不瞒老师,学生与冉氏早就相识,并……相交匪浅,只是前些?日子外出,方才不知此事。是以,无论是她?,还是王银儿,以及故去?的王素茵,她?们?的性情人品,学生都是清楚的。她?们?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绝无奸恶之心。这两人今日大放厥词,以至于冒犯老师,实乃是她?们?悲伤过?度、神思昏乱所致。银儿,你说是也不是?”
银儿领会得段不循的意思,当即从善如流,叩头请罪,“相爷息怒!我们?贸然上门已是死罪,如今又惹得相爷震怒,实在?是我们?该死!”
段不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