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杨家人被放逐。彼时母亲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让她得以不看、不听、不懂、不念。而今,轮到她自?己深陷其中。裴妍低头看着自己葱长的指间这?些妇孺何辜,她们的惨剧里竟也有自己的手笔!
可是,她不得不为。否则,那铁链锁住的,便是自?家!
身边有用过刑的囚徒,当着?她的面被拖走。地上留下可怖的血痕,处处提醒着?她回不去了!那平静的、温软的太平时光,那纯真的、甜蜜的少?女旧梦,早随着?那些逝去的人?,掩埋在了洛阳城的春风里。
这?样的时节,她带着?满腹愁绪,绕了几个里坊,不太想?回张家,反而想?去见见旧人?、聊聊旧事。于是她犹豫了一瞬,转道去了东海王府。
跟在后面的听雨面露难色,纠结着?要不要回去禀告二郎君一声,却被身边的容秋狠狠掐了一把。听雨一个机灵,赶紧跟了上去。
裴妃听说裴妍来了,微微一愣,而后喜上眉梢,亲自?赶到正门来迎自?钜鹿郡公府遭难至今,她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这?孩子!
裴妍一见到姑姑,百感交集,忍不住的,鼻头一酸,泪先?流了一脸。
裴妃也?没好到哪里去,未说上话,娘俩先?就抱头痛哭了一场。
在裴妃身边侍奉的,是刚进门没多久的陆氏。她虽是司马毗的侧室,却八面玲珑,比世子妃裴渺更得婆母欢心。
就见她按了按眼角,上前扶住婆母,劝道:“天?子为钜鹿郡公平反昭雪是好事,阿家怎么还哭上了?”
天?子甫一复位,就下诏为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一干被赵王所杀的忠臣正名。
也?是!裴妃这?才收起哀容,拿帕子给裴妍揩去眼泪,拽着?她往里走。
东海王府刚办喜事没多久,红布红绸还未完全撤去。
裴妃径直拉着?裴妍进了自?己的主?屋,也?不叫世子妃来陪客,连带着?陆氏都被打发走了。
娘俩关起门来说话。裴妃单刀直入,蹙眉问她:“听说你前一阵住到张家去了?”
裴妍不好意思起来。她来京城多日,裴家的族老?们碍于她是钜鹿郡公府出来的,怕受牵连,对她不闻不问,没一个做主?来管她。裴该虽是她的堂兄,但彼时他与公主?都自?身难保,巴不得张家回护着?她,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裴妃是第一个,关心这?事的长辈。她摇头:“虽说是非常之时,可这?般罔顾礼法,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我那名声早就坏了,多一事少?一事有何妨?反正六月就过府了。”裴妍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裴妃脸上一燥,喉间忍不住一痒,又?咳起来裴妍名声扫地,里面还有自?家儿子的手笔!
裴妍赶紧抚着?她的后背:“眼见着?要入夏,姑姑的咳疾怎还没好?”她想?起张茂前一阵给她用的西域雪莲来,对平缓咳嗽有奇效,等回去再问他要几株来!
裴妃却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话题又?绕到她身上:“你自?小有主?意。但愿那张家小子能对得起你这?副衷肠!”
这?裴妍自?是信得过他的。只是她和裴妃之间还夹着?一个司马毗。她不好当着?姑姑的面夸赞张茂,只好模棱两可道:“反正我有姑姑,他要是敢待我不好,我就告诉姑姑,让姑姑说他去!”
裴妃嗔怪地瞄她一眼。她去说?算来,她不过是裴妍的远房亲戚,一个郡王妃,哪里来的立场去说人?家刺史的儿子?不过裴妍这?话熨帖,字里行间仍把她当娘家长辈待,没有因司马毗这?个孽子而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