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王氏说过,这位孙夫人,早年曾属意他的长子裴崇为婿,几番在宴席间向王夫人举荐自家女儿,后来裴崇娶了名满天下的才女崔华堂,此事才作罢。另外,孙氏曾几次在私宴中抱怨裴氏双姝名不副实,不如自家孙女聪颖伶俐不过这些都只是妇人间的龃龉,没想到孙氏竟为了这点小怨,便要败坏钜鹿郡公府女眷的名声?是欺裴家无人么!
裴崇冷静些,他看向父亲,问道:“此事阴诡,上不得台面,父亲要如何应对?”
裴该可没那么好性,裴頠还没发话,他已经摩拳擦掌道:“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裴頠没有阻拦幼子,算是默许。毕竟,此事即便不是羊瑾所为,他也免不了失察之责。
三日后,羊尚书府上,一向温和的羊瑾不顾仆婢阻拦,气咻咻地闯进内室,一把拉起席上的夫人孙氏,反手就是一巴掌,厉声质问:“蠢妇,你都干了什么!”
羊瑾为人一向谦和,在强横霸道的孙氏面前也多避让。孙氏从未见丈夫发过这样大的火。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愣怔了好半晌,多年的气性才燃了上来。她回手还了羊瑾一巴掌,呵道:“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羊瑾这次没让着她,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对着她的耳朵吼道:“你是活不耐烦了?还是嫌我家门第太高?居然敢编排钜鹿郡公府的骚话?”
孙氏一听,气性更上来了,反手死死拽住羊瑾的美髯,道:“闲话两句怎么了,百年大族,谁家没点污糟事,独裴家说不得?”
羊瑾气得胡子上翘,怒不可遏道:“蠢妇!你给大郎招祸啦!”
羊瑾与孙氏有一子二女,儿子羊玄之是孙氏的心头肉。听说儿子遭灾,孙氏顾不上与丈夫斗气,连忙反拽住羊瑾的衣襟:“老匹夫,你给我说清楚,什么祸不祸的?”
“今日,圣上下旨,迁玄之为赵王友,不日赴凉州。可怜我儿竟要去那苦寒之地!”羊瑾吼道,“孙氏,此事皆由你而起!”
孙氏不可置信地松手:“怎么会呢?朝廷又不是裴家的,他们怎敢一手遮天!”
“裴頠背靠皇后,娘娘行事要理由吗?”
孙氏不服:“先帝都不敢如此对咱家!”
“你也说了,是先帝!”羊瑾被气笑了,“先帝敬着咱们,是看在弘训太后慈德。人要有自知之明,我这些年谨小慎微,还不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让咱家只出过一位太后来!”
言罢,羊瑾绕过老妻,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孙氏跪地嚎啕。
另一厢,钜鹿郡公府,长房所在的佩玖院。
王夫人坐在小郭氏床前,新来的婢女定春送上药汤,王夫人亲手接过,喂妯娌用药。
小郭氏赶紧受宠若惊地接住。小郭氏虽是长嫂,但她比王夫人年龄小许多,又守寡多年,从不掌家,相比而言,一向是她奉承王夫人的多。何敢让王夫人亲侍汤药?
王夫人见小郭氏将药用完,又从食盒里递过去一颗腌梅子。待小郭氏吃了,犹豫再三,将裴頠与太夫人的意思斟酌着说了:“京中人多口杂,流言纷扰,不利将养。阿嫂何不携阿妍回乡住些时日?”
虽这些日子府里禁言得紧,但小郭氏想也知道外面对她被掳一事定有不少说辞。王夫人劝她回乡下,显然是得了老夫人首肯。
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小郭氏含泪道:“我也就罢了,左右未亡人,多活一天都是折磨。可怜阿妍,小小年纪,就要随我远走……”
王夫人赶紧打住道:“也就去个一年半载,京里是非多,等这一茬过了,谁还记得?何况,闻喜离洛京不远,河东府君又是咱们裴家人,阿嫂何惧之有?”
小郭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尽管满心委屈,但她深知,王氏既给她说这话,定是裴頠和太夫人授意的。她自己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