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摇头,他看着一会翻他书案,一会抚他墙上?佩剑的裴妍,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来。裴妍还是小时候的裴妍,裴憬也还是三年前的裴憬,唯独他,心思再难清明!
王导昨晚显然是阳精虚耗,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听说裴元娘给他们?送来了早点,只因自己起得太迟,就放在了张茂处,便来他这里讨早膳吃。
张茂一直命听雨用热汤盆温着呢,见?他来了,就要派人?给他送过去。
王导却直接在案前坐下,不客气道:“那么麻烦作甚,就在你?这用吧。”
王导食盒里的点心与张茂的是一样的。他尤喜甜食,有?一道枣糕是闻喜特有?的,他吃光了自己的不说,瞅着旁边张茂的食盒里还剩几个,就伸手去拿。
张茂却一把夺过自己的食盒,对?王导解释道:“我盘里的动用过了,不宜再分与旁人?。茂弘兄若喜欢,明日可命庖里多做两份。”
这话本在情理之中,只是王导是风月场里的老手。昨天张茂与裴妍的那点眉眼?官司,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他看了眼?闷坐一旁温书不语的张茂,从腰里抽出一把腰扇来,边扇风边盯着他不住地摇头。
张茂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茂弘兄有?话不妨直言。”
王导拿扇子点点食盒,又点点他,意味深长道:“茂弟在意的岂是区区几块枣糕?怕是那送糕点之人?吧?”
张茂骤然冷面:“兄请慎言!”
王导亦整肃了面容,合扇于手,正色道:“郭夫人?与东海王妃有?意结亲。今年东海王秋请,两家便要下定。”
这件事张茂怎会不清楚?裴妃与郭夫人?的心思整个钜鹿郡公府谁人?不知?
“茂自知微贱,对?元娘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王导摇头,继续道:“我非鄙贱茂弟出身?。你?我相识多年,我何时因你?的出身?轻视过你??相反,我知你?文武全才,有?伊尹之志,版筑饭牛,只欠东风而已?。如今朝局,正是风虎云龙之际,东海王文韬武略,迟早归京主事。你?即便不与之交好,也万不可因区区一个女子与之交恶。元娘虽美,终归东海王府,非吾等可以肖想。茂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趁如今用情未深,及时抽身?收心为上?。何况,世间美貌女子漫如繁星多如春韭,茂弟何必自苦于一人??”
友人?之间,点到为止。言罢,不等张茂回神,他便自顾自地将张茂食盒里的枣糕端走,悠然离去。
这回张茂未再阻拦,只是端坐席上?,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食盒,久未言语。
不多时,拾叔进来收拾台面。
张茂一把拽住他挪动食盒的手,抬头问?他:“孔子云,贤贤易色,然否?”
拾叔哪里读过这些,只听懂最后一个“色”字,便笑着发表“浅见?”道:“郎君说的可是女子?奴曾听西边来的胡僧讲经?,言女子都是批了外衣的骷髅。可笑世人?钟爱美女,不过是沉迷她们?的外在皮相。其实女子不管美丑,内里啊,都是一具白骨罢了!”
红颜枯骨,皆是虚妄,佛教经?义,张茂倒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仰靠缇几之上?,嘴角泛起一丝嗤笑,女子是白骨,男子就不是骷髅一具?既然情爱本属虚妄,功名富贵难道就不是身?外之物?既同为虚妄,为何世人?只鄙夷与女子的情爱,却将男子建功立业奉为圭臬,是何道理?可见?人?总是功利的,既奢求佛家的众生?平等,又时常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其实,谁比谁重要呢,见?仁见?智罢了。
张茂看向半开的格窗,抽条的嫩柳随风飘荡。
这些年,京畿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涌动。贾后女主惑君,必不长久,东宫恣睢憨蛮,难当大任。各路诸侯虎视眈眈,五胡头目蠢蠢欲动。时事多艰,就连麒麟才子若王导,也不得已?远离京城投奔东海国。明眼?人?都明白,这不过是琅琊王氏继贾后与太子之外,又下的一注筹码罢了。
这样的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