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架。遗像。煤油灯。
“好好陪着你爸爸告诉他,我很想他。”
被人带离那个暗室时,他的眼和嘴都被蒙住,只听见那男人向他道别,声音是温柔的,如同给死去的情人念诵悼词。
身体感受到的篾框轮廓,像给夭折的宝宝准备的小小棺柩。喻让想,自己怎么能被装下的呢。
墓穴不大,他的大脑缺氧,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恰如其分的一场停棺入殓。
那时周遭也是这样,浓烈的土腥气,闷热,潮湿,蜩鸣四起。
仿佛真有阳气一说,唇瓣相贴着,喻让没有焦距的眼瞳,一点一点,被注入人的生机。
那虚无缥缈又实然确凿的生,在眼底沉沉浮浮,凝成了一滴泪,从他的下睫跌落。
解良宵的襟口接住了那滴眼泪。
喻让抬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语气里全是执拗和怨怼,声音却太低太低。
“为什么,不接我回家?”
他看着面前孩子一样的喻让,手指微动,缓缓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埋在他胸口,很久很久,却再没有一点声息。如果不是胸口越洇越大的湿意,解良宵感觉不到他在哭。
这是一个得不到大人疼爱的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哭,怎么闹,世界才会给他一点优待。
解良宵的手滑下去,抚摸过他的手背,贴住手心,五指交叉着,慢慢扣紧。
“喻让,抬头。”
他的视线模糊,而夜色深沉。
小小洞天,可以窥见三两盏飘浮的纸灯,掠过兽鬃般的树影,徜徉去天边,凋零在归处。
像夜游者的烛火,穿过碧海重楼,人烟参差,要在梦沉沉的屋舍里熄灭。
“别怕,很快就回家了。”
解良宵圈着他,在他耳边说:“或者我们永远不出去了像不像那棵偕老同穴?”
喻让闭上眼,眼睫颤动着,慢慢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解良宵感受到他手心回暖,轻轻翘起了唇角。
原来他搞错了方向。
喻让不要他给他云/雨,或是风月,甚至不要他救他于世上水火。
他要陪伴。要珍视。要人世间最荒诞和最虚妄的那个字眼。
要有人牵他的手在红尘颠倒,在阴沟里看灯火阑珊。
14.
排风扇卷着尘埃飞舞,斜照进来的暮色浩荡而支离。舞池里亮与暗界限斑驳,青年的影子摇曳如妖。他唱歌,每一个音调是从骷髅眼洞里飞出的蝴蝶。
You were the king with a heart of stone
I was hanged for stealing your rose
他的歌声里没有苍凉感,只是轻佻,慵懒,高高在上,偶然流转向你的眼神都像是垂青。
因为没有人能不看他,不爱他。
喻让抿了一口蜜桃酒,托腮望着舞台上的人,微醺的眼浸着一点笑。
看天灯的那个凌晨,解良宵带着他奔去车站,买最近的车票,一路南下,到了新的城市。
像私奔,像亡命,像浪迹天涯。
烟尘追赶不及,一切往事不必再问。
只有当下。
只有当下,在这间废旧工厂改造而成的酒吧里,电的火花流动,将场中央的青年辉映成焦点。
Tarnished the crown,broke the epter
One day you wandered barefoot in the snow
他伸出手,在眼前虚虚地一握,仿佛把星星拢在了手心。
好漂亮。
解良宵是光,也是风。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
喻让将高脚杯缓缓倾泻,隔着澄明杯壁和淡红的液体,像破开雾气,他看见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