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琮披着玄青油衣披风,一股抄家的架势走进来,身上的雨气也带着凛然的寒冷。

院门离着正房门还有一段距离,房里的人却早听了动静。吴娇儿在外间守夜,忙秉着蜡烛进梢间,等婉婉套上床头的纱绿大袖衣,外头的人正好到她窗下。

颀长的影子映在窗上,他敲了敲窗子,又不说话,半夜看着实在瘆人。婉婉藏在床帐里探出个头,小声对吴娇儿道:“他这是装神弄鬼吓唬我来了?”

敲了一会,她忍不住了,咬着牙问:“怎、怎么了。”

李延琮的声音和往常不大一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你把窗子打开,我有事对你说。”

“……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然而他又哒哒敲起了窗棂子。

婉婉倒吸一口气:“那隔着窗子说,也是一样。”

叩窗的声音无限蔓延了下去,像是雨声,却只有寒意而没有诗意。婉婉终于忍不了了,让吴娇儿把鸡毛掸子拿来放在窗下,自己把心一横,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她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浑身湿透的李延琮

说是浑身湿透,也不对,毕竟他身上披着油衣。可是长发竟没梳,只用束发的绸带随意扎在一侧的肩膀,湿淋淋地垂着。他皮肤深些,却也是瘦直高挺的鼻梁骨,滟滟桃花眼飞挑,下颏又尖,碎发贴在脸颊,朦胧中竟也有股子妖娆邪气。

婉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摸窗下的掸子,谁知还没碰到,李延琮就已经从油衣里抽出一根马鞭来递给了她。

“你要干什么”

仍是懒懒散散的语气:“昨儿说错了话,所以负荆请罪来了。”

“……?”

李延琮偏过头看向别处,可仅有的一丝眼光也透露出了他的落寞,“你抽我一顿出出气得了,反正你恨我,我也生不如死了。”

第五十七章

大半夜被李延琮这么一闹,转天婉婉再起来,已经是满窗阳光。她在床上伸懒腰,吴娇儿舀水来洗脸,低声笑道:“姑娘和将军,这就算和好了?”

婉婉坐起来倚着阑干,把手整理着鬓发,笑道:“呸,我和他何曾‘好’过,又哪里来的‘和好’?”

“昨儿折腾了半个时辰,我亲耳听见姑娘说的‘好了好了,我不怨你了,下不为例’。”

婉婉笑道:“不然又能怎么着?真打他,那我岂不是和他一样不着四六;不理他,他又没完没了敲窗子,烦死了。索性一句话买个清静罢了。”

吴娇儿愣了一愣。

她在苏州见多了祁王殿下的冷面冷心那人生得一身俊美无俦的好皮肉,出手大方,“本钱”又出众,三年不知在青楼赢了多少薄幸名儿。传说他曾随手赏了只贵重玉佩给个花娘,姑娘当他有情,自赎自身甘心做没名分的侍妾。结果他久久不来,转头听说他又梳拢了别人,怄得郁郁而死。有人劝他去送送,他理也不理,自此有了个诨号名作“冷六郎”。

不成想现世现报来得忒快,如今他赶着剖心析肝给人看,人家不仅懒得看,还要啐上一口。

“姑娘你呀”吴娇儿看着婉婉不耐烦的神色,摇摇头叹口气,却也扑哧一声笑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