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裴诠已让人审讯过玉琴。
玉琴倒是没瞒着?,她这么做,确实想让平安想起那些事?,不?过,在?平安看?来,都?无关紧要,甚至不?如“房子很破”。
裴诠心中微沉:“以前的事?,不?用理了。”
他自会让玉琴付出?代价。
平安“唔”了声。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可能有一天突然记起来,可能还是记不?起来,对她来说,不?值得执着?。
她看?向?桌子,桌上摆着?一副象棋,是那副她和万宣帝下?过的象棋。
她看?了好一会儿,眼底凝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裴诠抱着?她,一边摆象棋。
他指尖一顿,忽的说:“他把象棋给我?了。”
帝王生前心爱的物什,如无意外,都?会随葬。
这个乡野来的皇帝,在?最后的时刻,没有要裴诠勤谨克己,守仁君之道,他只是用槁木般的手,握了握裴诠的手。
然后,他用尽全部力?气,交代道:“那副榆木象棋不?必随葬,且送给你和王妃。”
“你们都?会下?象棋,你媳妇下?得很……咳咳,很好。”
“别让它?,乌掉了。”
“乌”是乡间土话,便是蒙尘的意思。
可是蒙尘的,何止这一副象棋。
……
当下?,平安看?着?眼前的象棋,身后,裴诠的嗓音,含着?刻骨的冷意:“纵是亲父子,都?无情……”
纵是亲父子,都?无情。所谓“胜似亲父子”,只是“胜似”。
话没有说完,平安忽的回过头,她花瓣般的指尖,按住他的嘴唇。
裴诠心下?浅怔。
平安直直看?着?他,她温声道:“不?说了,不?说了。”
裴诠蓦地收紧环着?平安的手臂,他垂眸,将脸埋在?她脖颈处,低声:“嗯。”
不?说了。
屋外,命妇们哭声咿咿呜呜,诵经声空灵缥缈,屋内,平安的呼吸轻轻浅浅,气息清甜,绕在?耳畔。
裴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他知道,自己做梦了。
梦里的视角,t?比现在?的矮了很多?,他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或许是,六七岁的时候吧。
天刚下?过一场大雪,他面前,是晶莹的雪堆,他嫌玩雪手冷,只用鹿皮小靴,在?雪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忽的抬头,万宣帝站在?檐下?看?他,嘴角含笑。
那时候的老皇帝,还没有满头华发,虽然年近五十,但容貌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很多?,那时候,周孝全的师父彭公公,也还没老得没法服侍人。
万宣帝笑着?叫彭公公:“给王爷加一件衣裳吧。”
裴诠静静地看?着?他。
突的,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就像一滴水落在?这幅画上,晕染开,叫人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慈爱。
而男人站在?廊下?,朝他挥挥手,告别。
裴诠知道,他要走了。
不?,他已经走了。
忽的,梦里的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冰凉凉的手,牵了起来。
裴诠回过头,他先看?到一顶蜻蜓点水垂双流苏婴帽,然后,一身鲜亮的银红袄子的女孩,映入他眼眸。
她双眼如黑葡萄般,又圆又黑又干净,脸颊白?皙,又软又嫩,漂亮得像是年画里走出?的小仙童。
只需一眼,裴诠就笃定?,她是平安,是小平安。
小平安牵起他的两只手,放在?唇前,慢慢地,呼了一口气,化成?一团白?雾。
一刹,两个人的手,都?暖和了起来。
裴诠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或许是太用力?,他从梦境里,忽的睁开眼睛,而怀中睡着?的人儿,被他攥着?双手,她无意识地低咛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