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穆謹低下頭。他知曉國師沒要強逼他話,否則早叫他抬頭瞧他。

不怪狄英君怕這位,心思被迫赤裸,不安焦慮甚至恐慌簡直太考驗精神強度。

國師眨了眼,失焦的眸光恢復清明。「丞相是打算一世不娶?」

「臣只是尚未有娶妻心思。」

「你心有所屬,此緣不斷,娶妻心思,怕永不見天日。」國師一字一句都那麼直扎心窩。

聽見心有所屬四字,東方穆謹腦中閃過那日床上,嬌小人兒目光迷濛看著自己的模樣……胸口悸動。

平時流利的應對口才失了跡影,他半晌答不出話。國師輕淺嗓音又響:

「丞相可想清了所求之事……欲安之心,是雙親,是族中長輩,亦或……自己?」

嗓音撥亂了思緒,東方穆謹怔怔。

欲安之心……

自己……所欲為何?

……

彷彿與外界隔絕聯繫,東方穆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連國師離去都沒發現。直到聽見狄英君的聲音,才清醒過來。

「與六王爺說話都能發呆,你是慌得走神了?」

抬眼見到好友那磨牙貌,一個歛神,東方穆謹揚起微笑。「想些事罷。你與王爺說過話了?」

狄英君齜牙,輕嘖了聲。「說了。所幸那位只與我說了兩句便讓我走。」

實況是,六王剛到廳上,狄英君渾身汗毛便豎起來了,那位眼神過來,少將軍都有轉身逃跑的衝動。

比起東方穆謹的不自在,在戰場上磨出獸性直覺的狄英君,對國師身上那股無法掌控的奇異畏懼非常,每回見面都像遇上貓的老鼠,恨不得躲他老遠。

「六王與你說了什麼?可有應下要幫你說話,讓你再晚些成親?」狄英君問。

兩人相偕往宮外走,聞言東方穆謹搖頭。

「六王要我想清楚,自己所欲為何。」

「所欲為何?不就拖著時間,待自己尋著瞧得上眼的那人?」少將軍還以為好友想法與他一樣。

東方穆謹笑而不語,心情卻是沉甸甸。

國師不會與他廢話,既然點了問題,表示他已瞧出東西。

自己所欲為何?

『你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這些時間來,東方穆謹刻意不去深思,不去探究,不去傾聽自己的心裡聲……

便是明白了,又能如何?

『丞相是打算一世不娶?』

怎可能不娶……

『你未死心……』

胸口極悶。

未曾動情的那顆心,而今受人牽引,若已心死,怎會難受……

出宮後,東方穆謹與狄英君道別,他尚有公務,還得趕去別處。在出京路上,相爺在車上閉目養神,思緒飄遠。

剛才國師予他的話,再再提醒,當斷則斷,不可糊塗。

先前自己與娘親道,非心怡之人,不願娶。然而身為東方家嫡長,娶妻一事,牽扯甚廣。兩者衝突,自己要守本心,亦或擔起責任……而今已容不得他再模糊。

拖著時間……

莫非自己真同英君那般,只要拖上些許時間,待尋得瞧得上眼之人,便會擔起自己為人子應盡的傳宗接代之責?

閉目養神的男人面上平靜,肩上仍感沉重。

可待睜眼,臉上又是淡然從容。

鞋踏上土堤,人在坡上,東方穆謹聽著隨行官員稟報此處堤防的興建進度與難處。

將入秋,苟匚(音同方)這兒已是一片金黃,一塊又一塊的稻田連成拼布狀,徐風吹過,垂稻擺蕩,勾勒出一幅欣欣向榮的田野風光。

此處距京幾十里遠,乃京城及戶州幾縣的一處大糧倉。

兩面環山,水源豐沛,降雪算不得早,是極適合耕作的一處地方。

然而每當春雪融,山上融雪奔騰而下,百里澇土。本是極為適宜耕作的地,卻因澇災,年年只能收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