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的手心把听诊头暖热了,才缓缓掀开被子的一角。

隔着病服,郁扶霜把金属听诊头轻轻放在郁然腹部。

前几日,他的肠鸣音都不正常,今天好了一点。

晚上可以试探着吃一些流食看看反应。

一分钟过去,他将听诊头移至下一象限。

那时也不知为什么,他平稳的心跳突然毫无征兆地乱了一拍,手下那具身体的心跳频率也跟着变了。

他还带着听诊器。

意识到一件事,郁扶霜有些僵硬地抬眸往上看。

郁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动也不动。

他和以前不一样,那样一双幽静的眼睛,没有半点活力,所有他熟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郁扶霜觉得很陌生。

他听人说过,郁然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门整日整日地关着。

一旦有人触碰到他为自己留出的安全距离,他就会惊慌失措,缩到墙角,竖起浑身尖想要吓退对方。

但是现在,两人的反应像是调换了。

这是他们叔侄俩第一次见面。

郁燃出奇的平静,好像孤身站在黑夜里的老巷子口,眼眸与旧巷融为一体。

郁扶霜反倒成了慌张那一个,他胡乱收回手,站直身体,想把被子拉下来,手伸到一半突然停到半空中不动了。

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碰。

双方都愣了几秒,呆呆的不动。

郁扶霜如梦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阿燃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该用寻常态度的,应该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拉下去,说自己是来检查肠鸣音。

可是他那只下意识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过于敏感的相处方式在一个聪明又受伤的孩子面前,无异于坦白。

他缓缓抬起眸,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内心是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

二人对上视线。

郁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同时,他苍白消瘦的脸浮上浓浓的难堪。

他突然动作很大地偏过头,用力抬手拉自己身上的被子,头顶的输液瓶被他的手拽得晃荡。

发现后,他停下来,拽住手背上细细的输液管,在虎口处缠了一圈,颤抖着毫不犹豫地把它拔出来。

银色的针头带着血,飞溅出透明色的液体,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摇摇晃晃地垂在床头,输液瓶里的液体还在不停往下滴。

他的手背也在往外渗血,但他没管,执着地把被子往上拉,身体蜷进去,脑袋也埋进去。

郁扶霜踉跄退后两步,紧接着,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ICU。

郁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刚才动作大,他身上疼得厉害。

周围不知是哪个仪器在报警,声音不大,警告的滴滴声,心乱的人听着就更乱了。

但郁燃的突然失控并不是因为郁扶霜的靠近,而是他从他的态度里,知道他已经知晓了那件事。

他一直无法面对,也尽力不让自己去想。

可刚才的事情让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从醒过来之后,他就将所有精力都转移用做抵御精神上的伤痛,他的情绪看似平稳,实则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因为外界生出半点波动。

因此当他猝不及防地面对自己一直逃避的东西时,心中只觉得无限难堪和痛苦。

以前被他刻意压制着不去想的东西全部逃了出来。

压得多深,反噬就有多严重。

他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抖,起初是手,后来蔓延到胸腔,像是在发病似的。

他很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回他的小小房间里。

拉上窗帘,锁好房门,把屋里所有光源全部切断,然后一个人待着。

这里太亮,太空旷,他忽然难以忍受地抱紧了自己。

因此,长笙过来的时候,他对她说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