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的这位副使颇为重视,只因听说他是江左韩氏的嫡子,算起来还是如今那位梁皇的母族中人。江左的局势变化近年来十分频仍,上京中的贵人们也都有所耳闻,高勉更深知,如今的韩家是今非昔比了。

十年前大梁沈氏一朝覆灭,已经让江左世家格局为之大变,五年前齐家又生了变数,当朝左相和其子尚书台右仆射都卷入了土地大案双双被罢官,齐家自此一蹶不振,若非他家还剩了一个有能耐的次子挽狂澜于既倒,便真要如同当年的沈家一般化为尘埃了。

说起来那齐敬臣也真是十分不易,目下可算是独自维系着他的家族。据说他的父亲已经不理事了,长兄又因经当年那么一遭事有了皈依佛门的心思,听闻还曾剃度,也不知后来有没有被家中人劝回去。他那三弟更是不中用,独四弟略有几分成器,如今也入了仕,但官位也并不高,想来也帮不上他哥哥什么,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这齐敬臣不单要看顾家族,另还要同韩家和傅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正是一人担了所有干系,辛劳得很。据说他目下仍兼着枢密院的差事,梁皇另还提拔他顶了他父亲的缺,升任左相。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齐家大势已去,齐敬臣就算再得荣宠,也不过是落日余晖罢了。

如今,真正的江左第一世家,还应属天子母族韩氏。

这个家族的势力是很实在的,主君韩守松虽没有什么很大的作为,可他弟弟韩守邺却手握三十万兵权,他的门生赵庆晗另掌建康守戍的权柄,真正是威势滔天。而在齐家衰落以后,韩家更是默默鲸吞蚕食着原本依附齐家而生的势力,因此愈发膨胀起来,以至于而今的大梁朝堂接近半数都是韩氏一党,剩下的要么依附傅家,要么就是依傍齐敬臣而生的庶族官员。

韩家,是实实在在的风光无两了。

至于这位韩家的嫡子韩非池,倒也有些渊源可讲。

据说此人少时有神童之名,只是后来生性散漫成了建康城中有名的一号纨绔子弟,甚至还有在乡试考场上交白卷的斑斑劣迹,曾一度很令他家长辈头痛。只是时来运转,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开了窍,竟生了入仕之心,嘉合二年开恩科时便中了举人,次年春闱更点了状元,简直让他父兄喜不自胜。

他本就是有才名的人,如今有这一番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传奇傍身,更是有了了不得的盛名,韩家人再从旁一帮衬,很快便在朝廷里平步青云,今乃尚书六员之一,大梁朝廷中的官员们皆揣测,他再过段日子便要升任仆射了。

这位小韩大人往后或许会替代如今的齐敬臣,成为新一任江左权臣,魏帝自然对他颇为重视,此时更对他笑言:“韩副使远来上京,不妨四处转转,大婚事宜便交由我朝礼部去办,定不会薄待了公主。”

韩非池对魏帝拱手一拜,已全不见少时的散漫浪荡之态,看起来甚为谨笃周全,曰:“两国联姻为重,外臣不敢怠慢。”

魏帝摆摆手免了他的礼节,又叹道:“副使如此劳碌,说来也是敬臣染了风寒的缘故他近来可好些了?要不要朕派御医去瞧瞧?”

170. 梦醒(3) “二哥,是我。”……

魏帝问完这话, 余光却暗暗观察着萧子榆的反应。

大梁六公主与那齐敬臣之间可是有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往,这事儿传得年代久了,一时倒有些真假难辨,虽则两国联姻无关情爱、魏帝也没指望和萧子榆有什么真情, 但毕竟还是不愿平白头上冒绿, 便有意说话试探一番。

他话音落下后萧子榆倒是没什么反应, 仍旧赏着花,瞧上去对那齐敬臣似也没什么关心了, 魏帝心头稍安,觉得他二人之间许是讹传也未可知, 即便确有其事, 那也是陈年旧梦了, 应当不至于再闹出什么冤孽来。

韩非池似乎并未察觉魏帝的试探之意,只仍然很妥帖地答道:“陛下宽仁, 外臣代左相叩谢, 只是上官今已无恙,再将养几日便可以大好了, 不必再劳烦御医。”

魏帝闻言点了点头,说了声“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