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总提调,也即总揽考场事?务的知贡举官,依例要到?国子监孔庙释奠先师。
大宁开科, 刑部尚书入场还是头一次, 高勤也算是临危受命。
鸡鸣时?分, 他看完方、顾提交的两省巡查报告, 眉头紧皱, 突然叹一句:“治水之贪牵扯出?乡试之腐,此案陛下悬管掉之,怕不是就等着会试以血开锋, 这场……难呐。”
座下侍郎云里?雾里?。
悬管掉之?那不是书圣的运笔之法?吗?
掉即摇的意思。传言王羲之下笔, 每作一点画, 皆悬笔摇一下手?腕, 墨迹可入木三分,自然劲健。
可这笔法?同判案有啥关联?
难不成今上写判牍还看姿势?
他侧首瞄一眼上官。
老大侧脸映着烛火, 写满高深莫测。
是半点往下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得,侍郎摇摇头。
合该有人倒霉,他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
辰时?, 国子监祭酒顾慎早已候在孔庙跟前。
礼部侍郎唱礼,尚书献牲祈福,末了执笏俯伏于?孔子像前。
一切有条不紊。
就等着侍郎告一句“礼成”。
哪知孔子头顶梁上突然倒扣下一桶黑臭秽物。
哗啦一声,劈头盖脸淋了镀金圣人满身。
也溅得诸位大人花容失色。
“天现此厄……乃……大凶之兆啊。”
惊慌中,不知是谁心直口快一句, 场中顿时?陷入死寂。
“啪嗒,啪嗒……”
唯有黏稠黑水顺着孔子衣摆密集滴落。
声声震耳。
侍郎离孔像近, 绯色官袍大半都染上斑驳黯痕。
浓重恶臭一阵阵涌向他七窍。
似是一窟死了许久的腐蛇,一朝窟门大开。
直醺得他两眼发黑。
可如此要紧时?候, 他也只?得忍住胃中翻腾,连呕吐都不敢。
唯有高勤见?多识广,只?一息就分辨出?,这不是它物,是人血。
还是死了多时?的人血。
他面色肃穆,即刻下了封口令。
尔后将矛头直指顾慎,“祭礼上出?这等纰漏,祭酒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顾慎赶忙认罪,“下官办事?不力,实在罪该万死。”
祭礼有礼部全权筹备,他只?出?一个?场地。
原不干他的事?。
但机关干活,谁嘴大谁说了算。
做下属的,该认错认错,该背锅背锅,必要时?还得主动替上官出?主意。
年轻的祭酒也不分辩,只?满脸恳切道。
“此事?下官责无?旁贷,必定亲自向陛下请罪!”
“只?是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实非问责。尽快找补完成祭礼,保春闱顺利开科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罪魁祸首,事?后下官必定全力追查,还请大人放心。”
高勤亦不想生事?,便颔首同意。
他扫视场中,最终视线定格在远处贡院方向,意有所指道,“祭酒,这场若不平顺……你且好自为之吧。”
顾慎一凛,低声谢了上官,自去张罗救场事?宜。
人后,全程偷窥的苏训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请君入瓮?”
黑衣男人笑笑,“那要看老婆口中的‘君’是谁……若是神宗,这就是个?开胃小菜,若是方家,那可不就是一只?大瓮。”
腰上一热,是这人厚颜又贴了上来?。
苏训忍着他得寸进尺的动作,按住那只?手?,低声警告,“你若敢再进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