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皋蓼猛然明悟。

她终于明白乘轻舟的用意,他不是以卵击石,他是玉石俱焚。

这个弱小蒙昧的半人半妖杂种,又鲁钝又天真,竟然言出必践,说是偿命就是偿命,他今晚根本没想活着离开?魉?岸。诚如他所言,即便不能给霜扶杳报仇,他也要一尝心愿,随霜扶杳赴共赴黄泉。

“你!好大的出息!”

“你难道指望我有甚舐犊之情?指望我吊唁愧悔??”

巨狼丝毫没有收爪的意思,下一瞬,

“呃!”

巨狼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弹开。

乘轻舟后继乏力,整个人自空中跌落,恰此时,今夜的?魉?畔出现第二柄重剑,稳稳拖住他。

适才也是这柄重剑替乘轻舟挡下致命一击,黄铜剑首玄铁剑身,狻猊在握飞龙在天――夜厌。

看清来人,巨狼仰天长啸:

“天要亡我!我的子孙皆要置我于死地,老天待我何其不公!”

贺雪权一步一步行来:“无人要亡你,你自取灭亡。”

乘轻舟匍匐在地,断续呼喊:“父、父亲,她的气海已被我重伤!”

“你闭嘴,”

贺雪权没有好脸色,“阿羽拼死赋予你生命,费尽心力给你弄来枯弦,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父亲?”乘轻舟面色大变。

贺雪权不搭理,径自走向皋蓼。

她的身上,毛色与他相同,她的眼睛,他也有。这是他的母亲。

与此同时,她还是凶手。

孟冬前后,贺雪权一步也没有离开学宫周围,隐去行踪扶保在侧,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俱已获悉。

一直陪在阿羽身边的那位甘棠花妖,不好了。以及他的爹娘,还有许许多多在战火中丧生的妖族、人族,眼前之人确系凶手无疑。

还有,阿羽。

若非乘白羽忍无可忍自行死遁,而自己,贺雪权心中苦笑,是个没心的,若两人不曾解契,乘白羽料也难逃皋蓼魔爪。

“父亲,”乘轻舟挣扎着爬起身,踉跄走来,“父亲不杀她?”

贺雪权缓缓摇头。

“我儿?当真?”皋蓼喜极。

“三日前,我到过万灵殿,”

贺雪权将她的狂喜彻底打碎,“解开血阵,放贺临渊的魂魄奔赴鬼界。”

“你……你……”皋蓼发出好似窒息的声音。

“皋蓼,你的狂兽害过多少人,”

贺雪权满目平静的审视,

“还有你的私刑,你的封阵,你的蛊毒,贺临渊到鬼界想必一呼百应,马上就会领着它们来找你。”

皋蓼恢复人形,素日里高贵雅致的面容此时扭曲无比,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她重伤至此,想必没有还手之力,只有任人宰割。”乘轻舟喃喃。

贺雪权颔首:“我最后问你一次,缄亡草到底有没有解药。”

?魉?鸣溅溅,层云累至,乌黑压顶。

“嗷!――”

人形的皋蓼,口中发出狼族的呜咽嚎叫。

经久不息,似困兽犹斗,又似王途日暮。

“噗――”

到某一时刻,皋蓼霍地动了,她从身上拔出枯弦扔到地上,膝肘并行至水边,照水洗容。

她腰腹间一个血窟窿潺潺不止,她似未察觉,收拾停当,对着长河三叩九拜。

贺雪权眼风一动,移至乘轻舟身侧隐隐将人护住。

“她在做什么?”乘轻舟低声问。

不知。

无人知。

忽攸之间皋蓼向天呼道:“娲皇,弟子无能!”

“娘娘若在世,想也体谅我不甘受卑贱饿鬼侮辱的心。”

“弟子到泉下再向您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