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狼王自高树上一跃而下,抖落了好些粉嫩的合欢。
从此,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尽数烟消云散。
时空有很多个,何必拘泥于无法得偿所愿的这一个?
头发花白的老狼王,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胸膛里的心脏却突然热络起来。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是三十年前,他尚未尘封起内心,尚且有血有肉,会爱会痛的感受。
本以为,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眼前浮现的会是他的丰功伟绩,一世霸业,或是征战的刀光剑影,攻池掠地的无上荣光。
可,当魂魄脱离身体,他握住飞窜而来的白光,混沌之中,他看清了内心压抑几个轮回的渴求。
那渴求是那般强烈,强烈到布景真实,犹如身历其境。
林间阳光正好,落下斑驳的光圈犹如摇曳的琥珀。
木屋缠着春花藤蔓,风一吹,漫山遍野花草的香甜气息。
风扶起她的裙裾,女孩柔顺的发梢在空中打了个转,草籽与细小的花瓣纷扬翩跹,滑过她染料未干的画布。
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用画笔点出一连串细密的点点,没有线条,没有油墨调和的平面,只有点点。
“你这是什么画法?”他递去一杯温凉的茶水。
她冲他弯了弯眼眸,嘴角翘起个俏皮的笑来,“伊比,你看那片草地。”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茵茵的绿草,嫩绿的草芽,风里摇摆的灿黄野花,还有一团团清凉的树荫,有时能看见稀碎的土壤,有时能看见石子的颜色。
“即使是一片最简单的草地,也是无数色块组成的,色块之中,又是由无数色相与色彩构成的,如果只是简单地把这些色彩混在一起,那该是多么死板而单薄的草地呢?”
他悟了:“点缀的笔法,可以让眼睛自己去调和色彩,更明亮,也更真实。”
他好聪明,她由衷赞叹,总能说出她的言外之音,她于是更开心,眼睛快弯成两弯月牙。
“对呀,伊比,你知道吗,人们从没有真正画出过阳光的样子直到点彩派的出现。”
阳光的样子。
他垂眸看着她。
女孩坐在小花园里,阳光照亮她裙摆的一角,是明丽的蓝色丝绸。
她躲在阴凉的树影下,漫反射的柔光映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温柔得好似画中仙。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般温柔,炙热,像明亮的小火炉。
她就是他的阳光。
女孩起身,提着裙摆绕过他,“我最近的厨艺可是呈指数上升,来尝尝我做的西多士,保准好吃……”
她还在碎碎念,而身后的青年,却好似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猛然拉住她的手腕。
她惊愕地睁大眸子,被他扯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之大,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伊比……”
“你修的小院子是给我的吗?”他问,“你画的水榭,鹅卵石铺成的前庭,赛里斯的池灯,是我们的家吗?”
她满头雾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还是没有推开他,安静地听他微颤的声线。
”如果有人抢走了我,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你有无上的权利,你会不会报复?”
“为什么,为什么你再也看不见我了?”
“那么多个来世,你都不要我……”
“伊比?”眼见他情绪激动起来,似是委屈,又似气恼,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女孩柔软的小手轻拍上他脊背,“你在说什么呀?”
此时此刻,她仍旧是他的姑娘,也只是他的。
她觉得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洇湿了她的肩头,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那是他的眼泪。
“不要难过啊,发生了什么?”她想擦去他的眼泪,可被他紧紧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片刻,只听见他克制情绪的声音:“你会拿枪指着我么?你会对我开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