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哪一种蓝。陈以童今年二十四岁了。叶细细每年会认真告诉他他的年纪。陈以童记得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张其稚。张其稚身上穿一件蓝色立领衬衣。那种蓝应该是介于浅蓝色和哥伦比亚蓝之间的蓝,但或许是因为餐厅水晶吊灯的暖光,或者是玻璃器皿的折射。到今天,他还是研究不出那是哪种蓝。

他有偷偷溜进张其稚的房间,在衣柜里翻找那件蓝色衬衣,半个身子埋进衣柜,柜子里都是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他仔细地分辨各色衣物,棒球式的灰绿色夹克衫,花白色的带帽卫衣,张其稚常穿的松绿色T恤。没有蓝色衬衣。陈以童坐进了衣柜里,抱着张其稚的毛衣开衫睡着了。

那天晚上,张其稚也冲进他的房间,把他背包里的颜料盒倒出来,把颜料挤进抽水马桶里。陈以童捂着头尖叫,张其稚边倒边骂:“谁准你进我房间!”

叶细细跑过来的时候,陈以童已经哭叫的几乎没力气。他扑上去咬张其稚的手,颜料甩满了整间厕所。不管怎么哄,陈以童还是尖叫,叫到邻居打电话报了警。叶细细挨家挨户地道歉。

张其稚在门上贴了一张纸条:陈以童不准入内。

-

张其稚走进陈以童的画室。陈以童坐在画板面前,一动不动。他抬头的时候,张其稚安静地站在落地窗边,身上穿白色的高中校服。校服面料硬挺,白得不地道,“是白烟色。”陈以童嘟囔。

张其稚转过身。他们两个其实许久不见了。张其稚念高中之后,连周末都不怎么在家。陈以童有时候蹲坐在房间的落地窗边,看着张其稚偷偷开叶细细的车出门,有时副驾驶位坐一个男孩或者女孩。张其稚玩着车钥匙,穿古巴领湖蓝色衬衣,像个小流氓。

他因为未成年开车被抓过,叶细细保释他出来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张其稚开始骑他那辆山地车出门。

他从不来陈以童的画室,他对陈以童整一个都没有兴趣。陈以童抬头看着他。张其稚揉了揉鼻子,拖了张凳子坐到陈以童边上。他也开始发育,但还是比陈以童看起来矮小。张其稚叫了他一声:“陈以童...”

陈以童眼神静静地看着他。张其稚呆了半天,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上次叶细细说你有幅画卖了五万块钱,你能不能,借我两万啊?”

陈以童面无表情,依旧安静地看着他。张其稚知道说一遍,陈以童可能理解不了。他又耐心地解释:“我,我碰到点事,需要两万块钱。但我不能问张文昊和叶细细要。你借我两万行不行?等我上了大学就打工还你。”

陈以童重复了一遍:“两万?”

张其稚点头:“对,是两万块钱。你有吧,卡在不在你这里?”

陈以童好像没再听他说话,转身盯着画板。张其稚愣了一下,差点压不住火。他踹了脚画板。陈以童又扭头看他,张其稚叫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行吧,只要你现在能借我两万。”

陈以童垂下了眼睛,好像在思索。他抬头,朝张其稚说:“画画。”

张其稚歪了下头,没懂他的意思。他问:“帮你一起画画?”

陈以童想了会,点头说:“脱掉衣服,让我画画。”

张其稚指了指自己,陈以童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像开玩笑。张其稚和他确认:“是要我脱掉衣服,当模特让你画画?”

陈以童点点头。张其稚愣在了原地。他去年开始交往的那个小女友前几天跟他说自己测了,怀孕了。张其稚想说,就做过那么一次,说怀就怀啊。小女友哭着打电话给他说,真的怀了,怎么办,我都刚成年。张其稚失眠两个晚上了,做手术要钱,他哪有那么多钱。又不能让张文昊和叶细细知道。他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陈以童。

张其稚抠着自己的手想了会,慢慢站起身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把短袖校服脱下来,放到了一边不用的画架上,又开始脱西装裤。陈以童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他。

张其稚问他:“短裤也要脱啊?”陈以童朝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