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细细过去接他的时候,陈以童半蜷曲着身子在绘制画的底侧。他另一个儿子在手机屏幕里抱着薯片桶写物理试卷。叶细细把脸凑过去,吼了一声张其稚,骂道:“不是刚吃过饭,你怎么又吃零食。”
陈以童吓了一跳,推开了叶细细。
车上,叶细细问陈以童:“那幅画在画什么啊?和张其稚有什么关系?”
陈以童顾自己望着窗外,长岛静静的夜,每天一成不变。因为好像是被这座城市遗弃的角落,所有的开发和改建都绕过了这里,这几年,长岛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对陈以童来说是很好的事情,他是不可以有变化的人。
叶细细透过后视镜看她的儿子,算起来,陈以童应该是别人念大一的年纪了。他已经长得比张其稚高出不少,因为长久待在室内,整个人白得好像快要透明。陈以童垂着手,把玩裤子上的流苏。他忽然说:“漂亮。”
叶细细问了声,什么漂亮。陈以童也没回答他。
那天陈以童回到家,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张其稚趴在他的床上玩游戏机。张其稚穿着睡衣,身子弓起来,像一只猫。陈以童在房门口呆了一会,一直到张其稚回身说:“
关门,别被张文昊看见我偷偷玩游戏机。”
陈以童听话地关上了门。
他洗过澡,换好自己的睡衣,和叶细细说了晚安,拿着牛奶杯回到房间。张其稚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上。陈以童坐到惯常睡觉的那侧,躺下来,靠着张其稚。张其稚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幅画完成的样子?”
陈以童好像思索了良久,举起三根指头。张其稚问:“三天?”
陈以童摇摇头,说:“三十次,已经重新画了三十次。”
张其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开始怀疑,每晚陈以童认真盯着他看完,然后转头画一幅再撕掉。那离这幅画完成确实还遥遥无期。
但他已经有点习惯了傍晚就和陈以童打视频电话。有些时候他回家晚了,还在路上陈以童的电话就准时来了。张其稚举着手机,跑过人行道,他笑着朝陈以童叫道:“前面有冰淇淋车!”他猛地停下来,屏幕剧烈地摇晃。张其稚冲镜头外的人喊:“一只巧克力味的,谢谢。”
张其稚吃着冰淇淋,和陈以童说:“这周张文昊给的零用钱又快花完了。”他舔着流到手臂上的冰淇淋水,和一群放学的小学生擦肩而过。陈以童看着张其稚在光线温暖的街道上疾走,偶尔转头和他说话。陈以童轻声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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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那天傍晚大家吃散伙饭。陈以童打电话来的时候,张其稚在和哪个老师拼酒。他们和邻班的人包了一个酒店大厅,大家窜来窜去互相调侃、劝酒。张其稚去厕所吐了一次,出来晕乎乎地继续和谁干杯。
一直到席上的人散了一半,他看到手机上一串的未接来电,他手机的电都走下去了一半。陈以童发语音给他说:“画完了。”
张其稚眯着眼睛看大厅的钟,还不算太晚,陈以童应该还在长岛。他推开醉得倒在桌侧的同学走出了大厅。那天七点光景,张其稚打车去长岛。司机在车上一路问他:“你不会吐吧?要吐提前和我说行吗?”
张其稚假装呕了几下,吓得司机刹车开窗。他哈哈笑起来,踢了脚椅背,说:“麻烦开快点。”
司机骂骂咧咧地开出去,车子开出市区,开进长岛地界的时候,一切仿佛开阔了起来。张其稚想到叶细细每次开去又开回,路上不知道咒骂长岛多少次。都是因为陈以童这个宝贝。
他跑上画室的时候,画室里只开了一半的灯,显得电脑屏幕的光很刺目。张其稚走进门就看到画室正中央,一堆乱糟糟的颜料管上边放着一张巨大的画。那张画上的蓝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仿佛在流动,画的中央,有一只还裹在胎衣里的湿润的鹿。
那是我吗?张其稚慢慢走过去,蹲下来,看着画上淡白色的鹿,那样纤细,那样脆弱。好像无论如何会折断一样的,躺在静谧的蓝色中央。真的很美,即使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