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却仍在徘徊。

蔺承佑酸楚颔首:“我忘了,嫂子怀有身孕,严大哥是舍不得嫂子。有我在一日,成王府便会关照嫂子和侄儿一日……年关在即,再不走就不好投胎了,该走了,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风声里夹杂着叹息,幽魂似在追问蔺承佑什么事。

蔺承佑想了想:“我的眼睛?”

幽魂飘荡到蔺承佑的颈后,似要确认那赤金色的蛊印还在不在。

“不在了。”蔺承佑笑道,“蛊虫跑到眼睛里,我盲了。”

幽魂卷起一阵风声,那是一个含含糊糊的“滕”字。

蔺承佑一滞。

幽魂急切徘徊,似在询问有什么法子能帮蔺承佑复明。

蔺承佑沉默着,原来他的不快活,连幽魂都能感受到。

枯坐了一晌,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绝圣和弃智放心不下他,到底回头找他来了。

幽魂被这脚步声所惊扰,一忽儿闪到了暗处。

绝圣和弃智隔老远就看见师兄在黑暗中独坐。

两人鼻根一酸,从小到大,他们从没见师兄这般消沉过。

师兄这样不快活,除了因为淳安郡王的事难过,一定也在担心滕娘子。再过两日就是滕娘子的十六岁生辰了。纵然滕娘子为了大义又死过一回,但谁也不敢保证她身上的咒就一定消除了。

偏偏师兄还不能去扬州找她,滕娘子还没想起师兄,这当口去找她,会害她失明失智的。

那日师公亲自审问了文清散人才知道,只有刻骨的思念才能克化蛊毒,除非滕娘子对师兄的情意已经铭肌镂骨

师兄已经等了好些日子,也许会永远等下去。但师公说,这是师兄命中本就有的情劫。滕娘子为了补天浴日葬送了性命,师兄为了帮她招魂遭了天谴,一切都有因果。

师兄想独处,他们本不该过来相扰,但天气这样冷,再这样闷坐下去师兄会变成雪人的,两人小心翼翼近前:“师兄,你在跟谁说话?”

这一回蔺承佑倒没急着撵走师弟,只怅然“望” 着幽魂飘然离去的方向:“碰见了一位故人,我有些舍不得他。走吧,借你们的眼睛助我送严大哥最后一程。”

***

滕玉意望着一封奏疏发怔。

那是阿爷写的奏疏,奏疏上,阿爷恳请圣人同意滕家在南阳城外立下一块碑,碑上写下当年祖父抗战时的大功与大过,让后人知道曾有四千多无辜百姓惨死在守城将士手中。

又恳请圣人收回对祖父的追封。

由此祭奠那四千多亡魂。

这是数月来父亲上的第四封奏疏了,圣人仍在与众臣商榷。

放下奏疏,滕玉意起身继续找东西,今日是她的生辰,为了这一日,阿爷已经好几晚没睡了。

一到夜间,阿爷就会拖着残腿整晚守在庭中。

姨母一家人也整日惴惴不安。这个十六岁生辰,在家里人眼中像是要过一个大坎似的。

受到这紧张情绪的感染,滕玉意昨晚也几乎整夜未睡,到了今朝曙光显露的那一刻,阿爷眼眶红了,滕玉意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阿爷在人前落泪。

阿姐一家人也像劫后余生。昨晚阖府都阒然无声,天一亮,所有人都活过来了。

程伯庆幸地忙前忙后,连一贯面无表情的端福也活跃得不像话。

各府送来的生辰礼,流水般送到滕玉意面前。

然而府里越热闹,滕玉意就觉得心里越空。

她老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一闲下来就会四处找寻。

但姨母和阿姐问她究竟找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所有礼物都入库了?”杜夫人问程伯,病愈后滕玉意有些迟钝,这几月一直是她帮着打理内务,这两日阿玉又一直埋头找什么东西,几乎连礼单都顾不上看。

程伯说:“只要是有名有姓的全都录上了。瞧,连圣人和皇后都各有赏赐呢。”

杜夫人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