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他的寒素与困窘,也能替他添上几分坚韧,像是一株在峭壁之上艰难伸展开枝叶的青松。

是杜牧最讨厌的那种天赋型美少年没错了。

诚然,杜牧也长得很好看,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加倍的注意形象,所以从小到大,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夸的。

看似轻松写意,可只有杜牧自己知道,他暗中付出了多少努力。

努力是有意义的,杜牧长到这么大,在差不多年龄段的年轻人里,也只有段成式勉强能与他媲美。

段成式跟他是同一种人,两人因此成为了损友。

如今段成式特意将此人带到自己面前,杜牧自然也猜到了几分,手里的折扇都不摇了,笑道,“值得你这般作张作致的,想来也是个才子了?”

温庭筠其实也是个才子,但是长相普通,杜牧看他像个亲近的幼弟,可眼前这个少年……

“不错,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溪生,李商隐!”段成式笑道,“他也是今年的新生。我们方才正要出门,恰好看到他与人斗诗,就留下来观战了。可惜你不在现场,没看到那场面……太惨烈了,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刚认识你的时候。”

“原来是他。”杜牧笑着朝李商隐拱手,“久仰大名。”

“前辈折煞我了。”李商隐连忙还礼,也笑道,“您的诗文经常被老师拿来当范文,要我们多学习揣摩。以此观之,您不仅是前辈,也算半个先生了。”

杜牧牙疼似的“嘶”了一声。

才子亦如美人,最怕的是老。

才子什么时候会老?当比他更年轻、更出色的才子出现时。

杜牧才二十六岁,可是面对十五岁的李商隐,顿时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

偏偏人家小孩看起来可乖,说话也好听,他还能说什么呢?

段成式在后面偷笑。

杜牧瞪了他一眼,但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温庭筠出声提醒道,“再不走,就赶不上演出了。”

听到这话,段成式连忙摸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哎”了一声,急道,“怎么都这时候了?快快快!”

“不用急,还能赶得上公共马车。”李商隐说。

杜牧看了他一眼。

几人来到站台,果然又等了片刻,公共马车才姗姗来迟。

这一站上车的人太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了上去。杜牧帽子都被挤歪了,不由抱怨道,“早知道骑马了。”

段成式笑道,“长安城的人太多了,今天这个日子更挤,骑马还不知道会被堵在哪里呢,到时候还得找拴马的地方,不如坐车。”

杜牧说不过他,撇过头,看到一旁的李商隐,就转移话题,“玉溪生也与我等同去吗?”

“他也买了票。”温庭筠说。

李商隐腼腆一笑。

杜牧“啧”了一声,心想或许世上确实有这种人,不需要家学渊源,也有天生的审美和才华,让人如何不羡慕?

虽然他自己也是被人羡慕的对象,可是杜牧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被人羡慕的一切是精心雕琢而成的,虽然自己也觉得很好,可是跟人家天然的一比,就被比下去似的。

杜牧就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其他人闲聊起来。

因为有李商隐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在,免不了多问他的情况。这一问,才知道他竟也是父亲亡故,早早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难怪温庭筠对他如此亲近。

还有个有趣的发现,原来李商隐在家中也是排行十六。

杜牧不由笑道,“你们三人倒是可以凑个‘三十六’。”

段成式、温庭筠的排行都是十六。

“可惜你是十三。”

杜牧挑眉,“十三挺好的,凌烟阁也是十三层。”

“你可真敢想!”段成式啧啧有声。

杜牧反问,“你不敢?”

段成式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