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还记得昨夜青年膝盖骇人的青紫,他掌心停留的位置本能靠上了些,意识到唐突时,前者已然回了头。

“大人心细,”假装没看到对方一闪即逝的窘迫,宋岫勾勾唇角,“竟晓得陆某是只旱鸭子。”

――原主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后来扎根的地方,则是与温婉水乡背道而驰的燕北,着实没什么学游泳的机会。

霍野想松开青年的动作一顿。

对方神情坦然,仿佛并不认为他做了多失礼的事,肩头微松,霍野叮嘱:“河水凉,将军莫要弄湿衣衫。”

宋岫配合收回胳膊,嘴上却道:“大人真是越来越像张院判。”

霍野亦体会到自己的奇怪。

对方是男子,只要没囫囵掉到河里,其余又有什么所谓。

他对青年的关心,似乎过分无微不至。

碍于中元节的特殊性,没谁租借张灯结彩的画舫,随波逐流的,皆是些简洁朴素的小舟,霍野划船的技术极佳,偶尔动一动桨,便能灵巧穿梭其中,避开一切可能与二者或相撞或并行的游人。

饶是如此,周遭稍稍热闹起来后,宋岫依然弯腰进了船舱:非他扭捏,实在是自个儿这张脸,在京城的达官显贵中太过面熟。

原主年少时,亦没少做泛舟听曲的风流事。

一番动作,烛火月色下,能清楚瞧见宋岫的,就仅剩霍野一个。

规模缩水一圈的河灯离放完还差得远,愈发靠近船尾的青年精心挑出一盏,拿起纸笔,问:“大人可有意图追思之人?”

这倒罕见地难住了霍野。

按理说,他应当回答父母,但平心而论,他几乎没剩下什么关于家人的印象,过去二十几年,更是无视一切节日。

“其实我已经忘了他们的长相和名字,”大抵是青年望向自己的目光太真诚,霍野放弃搪塞敷衍,坦白,“那年城里闹灾,逃荒路上,只我一个活了下来。”

从未同旁人提起往事,霍野本以为会磕磕绊绊,真正开口时,却远比想象中顺畅。

暗卫替天子办事,手持密令,可调各州档案,然而,等霍野成功坐上首领之位的那天,他早习惯孤身一人,失了追根溯源的心思。

宋岫:“那便和刚刚一样,放盏无字灯。”

伸长双臂,他小心捧着纸糊的莲花,道:“大人自己来。”

他这样认真,竟让霍野无端生出些紧张,放下船桨,霍野倾身接过,准备送进河里时,又停住手。

宋岫轻声,“大人?”

霍野:“……劳烦借笔墨一用。”

水面起伏,他的腕子却很稳,与平日书写密报的袖珍小楷不同,笔走龙蛇,落下两个挥洒自如的大字:

霍野。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幽冥地狱,如果早逝的父母还记得他这个孩子,希望此灯能照亮前路,引他们轮回。

待那朵写了活人姓名的莲花随水远去,霍野收好笔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犯忌讳的事。

偏青年没指责他的出格,反而摸出他放进船舱的两坛酒,“来一杯?”

霍野不赞同地蹙眉。

顺应军中喜好,青年专门嘱咐他买了最烈的烧刀子,上回一杯梨花白都能呛到对方,咳得昏天黑地,这人居然还敢胡来?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先斩后奏,宋岫咚地一声拔开酒塞,“只要大人替我保密,肯定能瞒过张院判。”

末了又不放心地补上句,“大不了在这船上躲到明天再回。”

霍野:……有时他当真好奇,面前的青年到底几岁。

“我保证,会慢慢喝,很慢很慢。”手腕使了个巧劲儿,青年出其不意,咻地将另一坛酒丢到船舱外。

因为知道没有危险,霍野条件反射接住。

计划得逞的宋岫眨眨眼,“大人身手敏捷,陆某惭愧。”昨晚张院判丢药瓶时,用的也是同样的招式。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