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没等十六说话,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李玄慈,先投了目光过来。
“比蠢货更惹人厌恶的,是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的口气冷淡,言辞却利得划破一切。
李玄慈总是这样了解怪物们的软肋,仿佛天生的本能。
“你以为,你师父自始至终厌恶着你,对吗?”
“可你忘了,你听到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她死后,从你生母口中知道的,可她难道会是个良善肚肠的实诚人吗?自然是自己十分的过错说成一分,别人一分的过错说成十分。”
“你自诩运筹谋算,却蠢笨如猪到忽略了一件最基本的事。”
“那家人本就要把你丢了等死,她若是想封口,放任他们杀了你,再拿钱封口不就好了,何必特意保下你,还抚养你长大,图什么,图给自己留下个天大的把柄吗?”
这话如同迷雾中的剑,刺破了守清被仇恨蒙蔽多年的神经,她明显有些怔愣,随即面容扭曲地吼叫起来,“不,你骗人,她就是厌恶我,就是她害的我!”
李玄慈半点不理,继续说着:“何况,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服下转胎丸可不像烧个香、捐点钱这般简单,一个破败的道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姑,便是研制出了这药,又如何叫贵妇人能放心服下,这中间必有掮客,能连通两端,你师父,充其量不过是个执行贵人意思、拿钱办事的工具罢了。”
“她不让你学习医术,恐怕也是觉得自己学了技艺,却也用这技艺造了孽,不想你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我说,人要么好到底,一生不行差踏错,要么坏到底,别多出些无用的心软。她受命拿了你做试验,却又对你生了愧疚,将你收养下来,才落得个既没有钱、又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这些李玄慈早已猜到,只是此前他并不在意,他人的苦楚曲折,与他何干。
可小王爷虽是个对他人苦难毫不动容的冷肠冷血。
却比谁都护短。
谁动了他的软肋,他便要那人千倍万倍偿还。
能叫十六蠢货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
洞仙歌二一六、光明
玄慈言辞如刀,句句刺向委顿在地的守清,挑破了她得意而虚伪的皮囊,让那些陈年积下的脓疮全流了出来。
她那双本算清秀的眼睛,像蜡一样凝固住了,随即灼灼地动摇起来,口中恨恨道:“骗人,全是骗人的!师父在骗我,如今你也是在骗我!”
这个自露面后,即便刀斧加身,即便功亏一篑,也不曾流露过半分悔恨与软弱的怪物,凝固的双眸终于如燃烧的蜡炬一样,流下荒唐的眼泪来。
十六瞧着她几近半疯、自言自语的状态,暗暗摇了摇头,其实即便李玄慈说的是真的,她师父依然是在她变成今日模样的道路中递了那把刀的人,只不过,她师父当不成全然的坏人罢了。
可是这种人太过极端,敬爱时便处处都好,恨不得将人供上神位,将自己人生所有的希望和温暖都维系于一人身上。
而恨起来时便样样是错,连挫骨扬灰都不够,还要将这滔天的怨恨再播洒出去。
如今只不过从她仇恨的火焰中抽了最下面的那根薪,这早已垒得摇摇欲坠的篝火,就这样轰然塌了下来。
她不能容忍在爱里掺杂一点恨,正如她也不能容忍在恨里藏着哪怕一点爱。
“师父,你究竟有没有骗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不是怪物,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她绝望而痛苦地仰天怒吼起来,从那虚弱的身体里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悲鸣,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流下,将她苍白的面容衬得诡异无比。
待那滴血泪落下时,守清突然恢复了平静,她虚虚地看向某个地方,声音微小却坚定地说着:“我没有错,师父,我没有错。”
她的眼神愈发空了,可却也朝着那个莫名的方向望得越来越固执起来。
“师父,我要问问你,我要告诉你,我没有错。”
“我没有